2010年2月2日,在参加完一个市政厅会议后,奥巴马伏在私人助理Reggie Love后背上写纸条。
他们是在白宫工作的“80后”精英,在奥巴马身边体验别样的白宫生活。他们自信、认真、才华洋溢,就像《白宫风云》里那帮主角一样,在联邦政府中挥斥方遒,慢慢地重塑整个国家。他们将来也许会变得狂妄自大,也许会变得更加谨慎和疲惫,但与其说他们能改变华盛顿,不如说后者正改变着他们。
“这个派对是为了纪念昆西·亚当斯(美国第六任总统)而举办的。”赫比大声宣布着。这位24岁的蓝眼睛小伙子曾在奥巴马的竞选活动中管理行李,现在成了副总统办公室的助理。如今他站在华盛顿一所红砖房的客厅里,双手向空中飞舞着,和另外的几个室友——25岁的雷瑟、24岁的乔诗和26岁的白宫能源和环境变化办公室政策分析员列文在举行派对。
在Jay-Z的电子舞曲中,他们来回翻腾着。而楼下的厨房里,另一群年轻的白宫助手正聚集在一堆利口酒瓶前,争先恐后给自己弄一口喝的。奥巴马首席撰稿人、28岁的费瑞有礼貌地任由其他人插到他的前面,等轮到自己时,才发现面前的酒瓶只剩一点泡沫。
当奥巴马的总统竞选之路在2007年开始时,这些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并没有意识到,两年以后他们的旅程终点会是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他们也同样没有想到未来将遇到的困难——千疮百孔的经济、圣诞节的恐怖袭击、直线下滑的民众支持率。
每天在美国最显赫的地方上班,感觉就像是大学的期末考试。他们永远都在接电话,永远都在辛勤工作。对这些二十几岁的职员来说,奥巴马像是个严厉的父亲,怀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他们永远不愿辜负他。尽管他从不吼人,但他严厉的一瞥却比长篇大论的批评更吓人。而米歇尔则更像个大姐姐,不时给这些单身的孩子们一些约会建议:“装可爱是可以的,但它的作用不会太长久。”
时间长了,这群年轻人成长得越来越自信、认真、才华洋溢。他们就像《白宫风云》里那帮主角一样,在联邦政府中挥斥方遒,慢慢地重塑整个国家。他们将来也许会变得狂妄自大,也许会变得更加谨慎和疲惫,但与其说他们能改变华盛顿,不如说后者正改变着他们。
一群过度发育的学童
“我对于华盛顿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土生土长的马萨诸塞州人费瑞一年前曾对我说,“如果离开了华盛顿,我想我不会想念它,但我会想念在这儿认识的人。”这些年轻的奥巴马随扈一起庆贺新年,一起搭火车来到白宫总部, 他们带来的是一种校园式的友情。引用一位华盛顿八卦专栏作家的话,他们就像“兄弟会”成员一样,不论做什么都是整个团体一起出动。“我们共同经历的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竞选战役,在远离华府的芝加哥,我们的团队配合得无比完美。”
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过后,华盛顿到处都闪着雪白的光芒。雷瑟和赫比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前,翻着笔记本,回想起在这里的第一年。他们说,是这种紧密的竞选团队友情帮助他们完成了那段时间的工作。“没有人会因为某事而单独获得嘉奖。”穿着牛仔裤的赫比点着头,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着加了句:“当然,我们才24岁,也没啥功德可以获得嘉奖。”
雷瑟通常5点45分起床,在电脑上浏览当天的报纸,之后处理黑莓手机里堆积起来的Email。冲完澡后,穿上西装,他准时在6点50分出门跟艾素罗德碰头,然后这对形影不离的拍档一起开车上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头脑超级严谨的雷瑟总会对老板唠唠叨叨,就像一个操心的母亲。
对于雷瑟来说,白宫的一天是由大大小小的会议堆砌起来的——8点半进行部门首脑会议;10点半对总统进行经济简报,然后是高级顾问会议,接着跟老板一起进行工作午餐。在这期间,雷瑟得不停地对时间表进行调整,接听记者的电话,安插议员和顶级顾问的临时会谈。下午两点左右,所有的撰稿人都到齐了,准备跟艾素罗德进行半小时的会面。“艾素罗德就像个教授,等着给他们讲课。”雷瑟笑着说。这群叽叽喳喳的撰稿人在艾素罗德的办公室外等候时,总会惹来不少好笑的目光。在白宫西翼的职员们看来,他们就像一群过度发育的学童。总统有一次经过时还喊了一句:“嘿,小伙子们,你们在等着见校长吗?”
雷瑟漫长的一天与其他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无异:没完没了的电话,长时间的工作,还有预料不到的变动和压力。这份为白宫服务的工作就是他们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得让位。“其他事情你必须利用零碎时间一点点地解决。”费瑞说。
费瑞2004年曾为克里的总统竞选班子作战,但最后没能成功,这让他心灰意冷,差点退出政坛。然而,他读到了奥巴马的自传并第一次听到了他的演讲。“我至今仍然留在政坛的唯一原因就是他,”费瑞说,自己可能不愿意再为第二个人写演讲稿了。
雷瑟则记得自己还在哈佛念书时,出于“对国家发展方向的担忧”,参加了马萨诸塞州州长Deval Patrick的竞选活动。那时他见到了正在演讲的奥巴马。“人们像疯了似的为他激动,那种场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雷瑟说,在总统大选中他们的任务是在近50个州内打败希拉里,这更让他们意识到:尽管政治听起来激动人心,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把白宫变成好莱坞
自从加入了这个由健身狂所领导的政府后,雷瑟就和赫比一起在一家时尚连锁健身馆报了名,但雷瑟很快就从这个减肥大军中败下阵来。“我加入健身馆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周围的同事都去了。他们的工作跟我一样忙,所以我没有任何借口。”在奥巴马的白宫里,健康是头等要事。之前的小布什就是位积极的山地车爱好者,他经常私下抱怨自己的属下疏于锻炼,还曾向一位联邦最高法院提名人请教养生之道。奥巴马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当64岁的国会智囊劳斯开始发福时,奥巴马居然把自己的私人教练从芝加哥带了过来,打算亲自掏腰包帮劳斯锻炼塑身。有点小赘肉的年轻职员们则每天早上5点半准时去健身房。“这是一天中我可以摆脱黑莓手机仅有的40分钟。”赫比说,如果你是为了健身而离开办公室,奥巴马绝对不会为难你。
篮球则是另一项受追捧的运动。奥巴马在上学时经常参加篮球赛。尽管有人批评他整天组织男子篮球赛,却鲜少邀请女士们打高尔夫,但每周的例行篮球赛还是在年轻官员中保留了下来。此外,还有一支由白宫职员组成的垒球队。在去年潮湿的夏夜里,他们击败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之后还去当地小酒馆吃喝庆祝。非队员们也经常过来观赛,一边查阅着手机,一边加油呐喊。比赛氛围是轻松而充满娱乐性的,但背后总是隐藏着一种健身的精神。
“大家开始讨论起你的健身成果了。”在咖啡馆中,赫比跟室友逗趣。“真的吗?”雷瑟笑得很开心,认真地问:“没骗我?都有谁?”
奥巴马一家无疑是白宫第一批新潮住客。他们经常邀请市中心平民区的孩子来花园帮忙,玩玩捉迷藏,或是在白宫里寻找复活节彩蛋。小布什在执政的八年中,只在城里餐厅吃过21回便餐。而奥巴马在上任一年中,就已经出去吃过12回了。他们经常去Georgetown里时髦的法餐厅,或是去美食家圣地Blue Duck Tavern庆祝结婚纪念日。有时他们也会在街边买几个汉堡和一些薯条,或是来点华盛顿特产小吃。
白宫的北面有一块年轻白宫人的“领地”,他们群居的公寓彼此相隔只有15分钟的路程,分别在Logan区、Dupont区、U大街和哥伦比亚高地。夜生活总是从U大街开始,这片由于1968年暴乱而荒废的地区,如今已经成为新晋艺术SOHO区,白宫人喜欢叫它“校园”。晚上在那些时髦的地下酒吧、小咖啡馆里,你不时会撞见一两个白宫职员,穿着牛仔裤,一边在两部手机之间轮流应答,一边喝着比利时啤酒。
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的记者经常带着数码相机来这儿晃悠,因为能拍到政治明星的几率实在太大了。费瑞曾告诉我,有时他会告诉女士们他是奥巴马的撰稿人,而她们竟不敢相信。“我总会回答,如果我真的想吓吓你,我干嘛不说点更离奇的?”政治新闻记者Kiki Ryan这样评论:“在这儿出没的超级名人起码有好几打,这在布什执政期间可是见不到的。现在,政治家是个很酷的角色。”
小布什执政时,里面的气氛总是温和消沉的,着装规格也走复古路线。即使他们要外出,通常也是去白宫附近一些老掉牙的餐馆。而奥巴马的年轻班子不仅创造了耳目一新的政治景象,也不动声色地支配着它。华盛顿以往一向被称为“丑人聚集的好莱坞”,现在则成了真正的好莱坞。费瑞在一周内同时登上了《人物》杂志的“最漂亮人物排行榜”和《时代》杂志的“前100名最具影响力人物”。其他成员也经常做客《GQ》、《Maxim》,或《名利场》和《Elle》。有着明星脸的30岁助理主厨卡斯2009年也曾被《人物》杂志提名,所以经常被同事们戏称为“100”。
小明星们的大烦恼
长久以来,白宫的年轻成员总在努力跟八卦新闻划清界限,以免影响了他们高风亮节老板的形象。麦克纳利在21岁便进了里根总统的班子,后来又为老布什撰稿。他说自己当时跟年轻同事们一样,整天提防着《华盛顿邮报》的人物专栏。“一旦我们出了什么岔子被媒体曝光,可能连命都会被吓掉。那不仅会让你收拾包裹滚回家,还会毁了你的人生。”
但在这个24小时被媒体和网络覆盖的时代,想要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据26岁开始为小布什担任助理媒体秘书的约翰德罗回忆:“我们在2001年来到这儿时,哪有什么黑莓手机?没人玩Twitter,没人上社交网,连数码相机都少得多。现在呢,不论你今晚在哪,第二天某人的Facebook上可能就贴了张你不知在干嘛的照片。”
许多年轻的奥巴马随从总是小心地保持着个人形象,就像在维护“奥巴马”这个品牌。政客夜生活记者莱恩曾跟一位有名的白宫人一起参加活动,事后他专门找回莱恩,请她不要刊登自己的照片,因为他不希望自己跟“派对”联系在一起。另一位白宫成员也曾请求《GQ》记者把一些小细节删去,因为他觉得自己看起来会像个大学新生。当一位记者发给费瑞一张Facebook上的照片,上面他正抚摸着希拉里的纸板像,费瑞简直傻眼了。因为他从没把这张照片放上网(后来才发现是他一位傻乎乎的室友干的)。在2008年大选正酣的时候,这次事件严重性迅速升级,后来费瑞不得不公开向克林顿夫妇致歉。从此以后,不少年轻跟班们开始意识到危险性,陆续把记者从Facebook的好友名单上删除掉了。
这就是奥巴马跟班们面对的情况:一方面,他们都是小名人,享受着关注和知名度;另一方面,他们又避之唯恐不及。
一个周日的晚上,雷瑟穿着他的“奥巴马总统竞选幸运装”(黑Polo衫和邋遢的牛仔裤)在白宫加班时,突然收到一封Email。此时,另外一位白宫80后精英艾丽珊德拉正斜躺在自己的沙发上,一面监控着电视上的医疗改革法案投票,一面跟刚失去健康保险的母亲讲着电话。当接到同样的邮件时,她立刻套上一条黑裙子,跳上第一辆看到的的士赶到了宾夕法尼亚大街。同时赶到的还有住在邻近街区的费瑞。
这封由总统私人秘书发来的邮件召来了约120位白宫同僚。大家挤在白宫寝室的“杜鲁门阳台”上,用香槟庆祝起了刚刚通过的医疗改革法案。支持改革的最高级行政长官们全都到了场。总统同样希望自己的年轻骨干们也能分享这一时刻。于是,这群穿着T恤牛仔裤的精英和西装革履的高官们一起俯瞰着白宫南草坪,凝望着杰弗逊纪念堂和华盛顿纪念碑,与总统同时举起了香槟杯。
“那是我自总统就职典礼以来看过的最激动的场景,”费瑞后来回忆,“他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没见过总统这个样子。”而撰稿人中的历史迷弗兰克则趁机询问能否看看林肯卧室。“我还没反应过来,总统已经开始嚷着:谁想参加林肯卧室旅行团?”接着,奥巴马向大家展示起了葛底斯堡演说手稿,并说:“今晚我一个人住这儿(米歇尔带着女儿们到纽约度周末去了),你们可以随便进来看看。”
当天的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半。“我们总算意识到,该放总统回床上睡觉了。”费瑞说,奥巴马向所有人致了谢,大家一个个溜出白宫,消失在清冽的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