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母校参加校庆,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入读大学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
三十岁以后,被提醒年龄总是一件有些不甘的事情。而这种不甘又已经延续了十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不惑之年”。四十岁,一个男人就会慢慢淡了壮怀激烈的心思,也淡了美妙邂逅的心思,呵呵。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淡忘了对权势献媚的心思。回想起初入职场时的雄心勃勃,领导不经意中说到的一粒芝麻都会让自己给想象成硕大的西瓜,于是嘿嘿地流下涎水来。到头来自然是连一粒芝麻的滋味也未必能尝到的。
最可笑的是,曾经在某单位,我居然抱着献芹之心给领导写了一封如何进一步办好报纸的信。我至今记得领导脸上的笑,当时在我看来那是一种激赏与鼓励,今天想来则肯定是一种揶揄和自得——谁不希望手下都是这样傻乎乎的家伙呢,有这样的傻家伙在就越加可以衬托出领导的老成持重和众望所归。
能够悟到这一层,大约就真正是“不惑”了罢?
看别人的小说,总是很佩服那些刻画细节活灵活现的伙计。我自己的生活平平淡淡,虽然周围也经常有得意忘形的、势利不堪的、颐指气使的、瞒上欺下的嘴脸,但我却常常记不住那些精彩绝伦的表演。所以在我写起小说来就深恨自己没能如阎真先生那般随手记下几千条笔记,不得不临时胡编乱造。生活是最好的小说,这句话真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匆忙也太过渺小,人到四十,最有创造力的时光事实上已经差不多过去。但在此之前,哪里能想到这一层!所以做老师的苦口婆心,那做学生的不过嘻嘻一笑。觉得你既冬烘又迂腐。
此前在中学任教两年,在大学任教也有十一个年头,但从没给大一学生上过课,也基本没接触过大一新生。今年是我第一次做班导师,看着四五十个一脸青春的面孔,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该如何开始我的大学生活呢?
20年前,我自己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用句时髦的话来说,完全不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
没有规划的人生自然就是一篇散文,比不得那一波三折高潮迭起的小说和戏剧,也比不得那诗意盎然活色生香的诗歌,更比不得那浓墨重彩擅长煽情的报告文学。好在懵懵懂懂中我一直都在坚持着一个写作梦。从那个文学梦想遍地开花的年代过来,太多的人已经在商场或者官场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而我仍然还像当初一样享受着文字之乐,这源自内心深处的挚爱恰恰导引了我。遵循内心的声音或许才是最好的人生规划?
大学毕业那会,我不解亦最佩服的是那些一脸老成的人居然没事也可以打哈哈,自己就死活打不出来。稍微大点的场合,多几个陌生人,就感觉这句话也不得体,那句话也失唐突。到如今,自己居然也可以在随便什么场合嘻嘻哈哈,基本上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看不顺眼下次不交往就是,不是说全球有70亿人嘛!
渐渐算是明白了,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但更不能只为别人活着。所谓文明和修养,是指对他人的尊重与感受的照顾,而成熟,就是在尊重与照顾别人感受的前提下让自己自由。并且一定要内心舒坦地做这一切。
人与人固然离不开相互帮助的关系,但如果只剩下资源共享这一条,则交往就是一件无趣的事情。所以我说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你拿别人当朋友,别人拿你当客户。
人到中年,或许不必再追求所谓的“成功”。有时候我想,很多并不追求成功的人反而过得更加成功,因为他将有限的一生用在了和自己相处上。尤其是就文艺这个圈子而言,那些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其实或许是活在自己想象的风光中罢了。
这样一想,人就淡然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