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日子好混,年关难过”,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初三那年是我遭逢变故最多的一年,对年的最深痛的记忆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的,那一年的春节我的黄棉袄被我给毁了,我一个人的年三十从那时开始。
东北林区的寒冬腊月,温度零下二十八九度,室外的风向刀片一样划过人脆弱的皮肤,室内若是不生炉火,便会冰入骨髓。而我的家,不,那已经不能被称其为家,一个人的屋子,除了自己的体温再没有什么是更暖人心的了,唯一能给我带来温暖的就是我的那件土黄色的棉袄,还有所有的被褥。
我用唯一仅有的二百元钱买的一拖拉机木柴,对整个寒冬来说就是杯水车薪,所以我尽可能的省着烧柴,只是在晚上抱过一捆木柴,烧干锅,据说那样可以释放最大的热量,而我便穿着我的大棉袄,和衣躺倒被窝里来汲取温暖,保存热量。厨房里的自来水管却没有我那么坚强,早早地就被冻裂了,我只好到后面邻居家借水用。因为没有更换的棉袄,棉袄被我穿到年三十这天,袖口和衣襟处已经黑的油亮。过年都讲究个焕然一新,我也想过个干干净净的年,于是我第一次舍得脱下我的黄棉袄,在傍晚时用心将它洗干净,为了让棉袄快点干,我便把湿棉袄展平铺在烧干锅的锅盖上,脱水的速度非常惊人,可是乐极生悲,当我从院外抱柴回来,我的棉袄却被烤化了,棉袄后背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大的洞,化掉的棉袄纤维已经牢牢地粘在了锅盖上,土黄一片。
心疼、委屈以及对父母亲人的怨愤之情一股脑的爆发出来,我抱着棉袄嚎啕大哭,直到邻居婶婶来给我送他炸得年货,我的情绪才稍有平复,邻居婶婶可怜我,很快又给我拿来他穿过的一件很新的棉袄披在我的身上,也是土黄颜色,并极力邀请我去他家过年,我实在不想败坏人家过年的心情,直言拒绝了。
这就是我一个人的第一个年三十。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我的那件土黄色的大棉袄,很感激邻居婶婶给我送来的那许多人间温情。
那一年,我的年三十,在棉袄被毁的悲痛中草草收场,日子流星飞转,很快又到了我的高一寒假,依然是我一个人的屋子,我花三十元钱每月租来的屋子,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冷清。我结识了两个很好的哥们,小良和小松,只可惜他们其中一个中考落榜,我和小松上高中了,小良还在初三复读,他们常常以我这里自由为理由,在我这里一磨就是一小天,我每天去打工,把钥匙放在老地方。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有心帮我,而我真的很需要朋友,小良从自己家里带来煤球,说怕我这里把他冻死自备的,让我跟着沾光;小松做的一手好菜,现在想起他的肉炒芹菜还是口齿留香。
很快年三十在即,小松和小良都要跟大人回乡下自己的爷爷奶奶家过年了,我强颜欢笑地与他们作别,祝他们春节愉快,代问大人们过年好,他们极力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过年。倔强的我,始终不肯答应。在我心里年是真正的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事情,我是外人,我不要去破坏那种氛围。
又到了年三十这天,我的年极为简单,我甚至都没有打算吃饺子,只想像平常日子那样过去,可是卫生还是要打扫的,下午时候,我正在扫屋内墙角的时候,小松竟出奇不意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又惊又喜又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来接你过年”,我听到这话却莫名的生气,“你脑子进水了么?说不去就不去,你赶快坐车回去。”“没车了,我坐的年三最后一班车从我奶奶家返回来的”,小松竟然表现出很无辜的样子,我无言以对,沉默良久,问他:“你家里人知道么?”他说:“我跟他们说了,我妈让我来接你。”鬼才相信这样的谎话,我很无奈,很矛盾,却有点充实。小松主厨做了一顿在我看来丰盛无比的年夜饭。吃好了,玩够了,我们俩一个炕头,一个炕梢沉沉睡去,这个年我不孤单。
现在想来,那时的友谊真纯,竟没有半点儿女私情的成分,简单、温暖、感动。
就这样,在单调、忙碌的学习、打工过程里,我们的步伐从年头赶到了年尾,又紧锣密鼓的赶到了下一个年尾。高二——高三这一年我住进了学校的寝室,集体生活使我开朗了许多,寒假我被同学兼室友——小芹,带到了她的家,我被亲情包围了一个冬天,我天天爸妈的叫着的腻在小芹父母的身边,享受着难得的久违的团圆氛围,这一年的除夕,是我独自生活以来,最幸福的年。小芹父母给予我的无限的爱意,从此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还有那对我喂了一个冬天的小白兔,也和我结下了不解的情缘。只是可惜,当高考完后,我去看望我的干爸妈的时候,兔子竟因为吃了带露水的茄子叶被胀死了,爸妈便用它们来款待他们的干闺女,而我不解风情,两眼瞪着已被端上餐桌的兔子眼泪直流,害的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
遗憾的是自上大学之后,我没有再回过老家,再没有见到我的干爸妈,也因为种种原因我失却了与他们的联系。每逢除夕,我都会朝北方磕两个头,当是给二老拜年了,相信二老会感受得到。年关又至,女儿藉此给爸妈磕头了,祝二老身体健硕,笑口常开。
大学的日子更是飞快,大一的年三十,是在打工的饺子店里度过的。大一新生不好找兼职工作,在系里魏星老师的帮助引荐下,我去了老师朋友的这家饺子店打工、度假、过年,自此我学会了我的拿手好活——包饺子。可是我的魏星老师却于翌年五月意外身亡。过年了,老师:“我每年为你送上的祝福您听得到么?” 是的,我相信您那善良的灵魂早已升上天堂,您在那遥远的天边一定装了满满的祝福了。
大二那年,我与母亲再度相聚,春节又有了家人的陪伴,可是我每年过年都分外怀念那几个春节,我怀念我的土黄色大棉袄,我怀念真挚的友谊,我怀念所有人给我的关爱和帮助,我感恩这个世界馈赠于我的那些难忘真情,在这2010年春节即将到来之际,我愿普天下善良的人们都平安、吉祥、幸福、团圆、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