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
2010-4-7 15:38:0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转眼又是一个清明。
零九年以前的清明虽然也年年过,但是对我而言却无特殊意义,在我眼里,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别人这天忙忙碌碌,而我仍跟平常一样生活着,干着自己日复一日重复着的事情,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的清明无墓可扫。
我父亲老家在长沙,母亲老家在湘潭,由于距离较远,以前又是不放假的,清明为祖父母辈扫墓的事情就只能由家乡亲戚代劳了,虽然我也会偶尔跟随父母回老家祭奠先人们,但那往往并非清明了。
零九年之前,我母亲仍然健在。虽然父母年纪都很大了,虽然我母亲身体一直都很不好,虽然在我身边经常有老人逝去,因此我也常常看到别人痛哭流涕,常常听到哀乐在我耳边奏响,每当经历这些,不论认识与不认识,我都会在心中默默为逝去的老人哀悼,并深深同情失去老父亲或老母亲的人们,但以前的我总认为这只是别人家的事,我很少去想这些也会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及至母亲身染重病,一直沉浸在幸福中的我才时时在心底闪现失去她的担忧,每次在病榻前看到母亲受病痛折磨痛苦的表情时,我的心就一阵绞痛,满满的泪水忍不住要喷涌而出,似乎我的每个细胞都在悲伤淌泪似的。我无法想象没有母亲的生活会是怎样,我们不是一家人吗,那就应该永永远远生活在一起啊,从我生下睁眼的那一瞬,父母就出现并守护在我身边,这样想来,我们应该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应该一同幸福结伴离去啊!以前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我的生活充实、完整、无忧无虑,但如果少了母亲伴我左右,我的世界将变成怎样啊?天空还会那么的空旷宽广吗?彩虹还会那么的色彩斑斓吗?花儿还会美丽,风景还会诱人吗?没有了母亲的指引,我的人生之路又将如何顺利走下去啊?
但是,母亲还是走了,最终她还是走了,被可恶的病魔带走了,虽然我们相互都依依不舍,虽然她弥留前我们在病床前哭喊着挽留她,她还是带着无数的牵挂永远永远地别离了我们,在那一个我将永远记住的日子,在那个悲伤的夜晚,在那个心痛的时刻——2008年12月16日0时8分。
从此,清明应有的意义才在我心里清晰起来,它只是一年中的一天,但它不再是普通的一天了,它是祭奠的日子,是追忆、追思逝者的日子,是阴阳两界的亲人跨越生死互诉思念的日子,是仍然活着的人们在默默无语中心灵沟通、亲情凝聚的日子,也是我的内心在生与死之间品味、寻觅、流连的日子。
我已经连续两年在母亲坟前度过自己的清明了。
但是现在细细回味,我对两年清明的体会是多么的不同啊。
去年今日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悲伤和死亡带给我的阴霾感受。天阴阴沉沉,风寒寒瑟瑟,坟山上在细雨朦朦中晃动着幢幢人影,我呼吸着的夹杂着烧纸钱和鞭炮味的空气也似乎湿润粘稠,憋闷在我嗓子口让我难受,我由于内心伤感,加上被未充分燃烧的纸钱烟雾熏灼,眼睛一直潮潮的,用它们看外部一切都失去了原有色彩和生机,只剩一片灰蒙,只剩浓浓悲伤,我饱含痛苦的心在来去的路上都异常沉重,沉重得让我几乎迈不开脚步,过度伤心也让我有点飘忽,有点“欲断魂”了,我迷迷糊糊地去,迷迷糊糊地回,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了家,只记得自己回家后倒头睡了很久很久。
恍惚一年即过,清明转眼又到,我携家人会合了父亲和姐姐再次去扫墓,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悲伤又开始在我心头慢慢积聚,爱人牵着女儿跟在我身后,受我影响,本来小鸟一样爱蹦爱跳,可爱嘈杂的女儿安安静静的,脸上也显出些忧伤来。我们就这样一路走着,走过车站、走过市场、走过人多嘈杂的居民区,随后我们拐入通往山上公墓的一条小径,这时,一直安静的女儿突然欢呼雀跃起来,这惊醒了即将完全沉没入悲海中的我,啊!一切似乎都突然地豁然开朗起来,一片充满生机的绿映入眼帘。高大的常青树的树冠披上了新绿的外衣,只是顽强的去年老叶并未舍得离开自己的树妈妈,使大树显出些微绿中带黄的难看来,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深深理解叶儿们不舍离开妈妈的举动啊。与大树不同,田地里、小径两旁各种矮的灌木却全是纯纯的嫩绿色了,小小叶儿们在微风中舞蹈着,时不时从茂密灌木丛中伸出的青藤还很幼小,它们都是细细的,柔柔的,藤尖上片片新叶像小手一样,可爱极了,让经过的人忍不住想握着它向它问好。房舍边上空余土地被勤劳的住户们开垦利用了起来,种上了各色的蔬菜瓜果,它们既然充分享受了春姑娘的恩惠,也希望尽情地回报可爱的大自然,它们比拼着,看谁更有生机活力,看谁生长得更加茂盛,一路上似我一样伤心难受的父亲这时临时当上了儿孙们的老师,指导起我们这些五谷不分的“农盲”来,他指点着,解说着,告诉我们这是豌豆,那紫色妖娆的小花儿就是豌豆花了,那是蒜苗,再那边就是土豆了……我们边学边目不暇接地看着,很快我们就沿着小径到了上山的窄窄阶梯前了,一年不见,山上植被更加茂盛了,两旁的灌木为了迎接我们都快拥到阶梯上了,虽说阶梯更显狭窄了,但它们的热情让我感觉这一刻我是大自然的主人了。远处山坡上长着成片成片的野草,可能是由于没有受人打扰,片片野草显出别处没有的生长状态,南方充沛的雨水和温暖潮湿的天气使它们茁壮成长,它们根根都挺拔翠绿,没有风的时候像长长羽箭般直指蓝天,山坡上的青草也并非完全不受打扰,大大小小蜂儿与点缀其中的各色野花缠绵,山顶居民在山上放养的鸡啊、鸭啊、狗啊,也在野草间穿梭着,欢叫着相互追逐,热闹景象不亚于人类小小市集。我们拾阶而上,很快不知不觉到达了山顶,刚开始登这小山时,我站在阶梯口沿阶梯向上望,感觉自己即将登上的会是天堂,现在终于站在了山顶上,再从上向下看这阶梯,又觉得我刚刚才来自人间仙境。我相信,任何一个春日来到这儿,不论从下向上看还是从上往下看,我都一定会感受到浓浓的生动和生机的,而今天,一年中的清明——一个本应是祭奠逝者的日子,才会让我更有触动,于是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就更显生动,这个春天更显其生机了。
到了山顶,就离公墓不远了,是啊,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生与死的距离显得就这样的微小。我们来到母亲坟前,她前面两侧的小小柏树又长大些了,柏树上被春风吹发的新芽在微风中摇摆,墓碑上照片中的母亲向我们微笑着。看到母亲,父亲忍不住又痛哭起来,伤感于是又涌上我心头,但是我突然觉得我今年不会,以后也不会再像去年那样悲痛了,我当然仍深深爱着我的母亲,但毕竟逝者已矣,生者还应好好活着,而且应该像自然的春天一样,焕发出更多些的生机来,我希望我如此,我希望孩子如此,我希望自己所有的亲友如此,我当然更希望我亲爱的父亲也是如此啊,我相信,如果长眠地下的母亲在天有灵,她也会有这样的期望吧。
上香、烧纸、放鞭炮,我们像往常一样扫完墓,走回到来时小径上,孩子吵着叫父亲陪她采摘地菜——这是她上山前父亲教他认识的,孩子的要求分散了父亲的悲伤,虽然他反复对她说还不是“三月三”呢,地菜还没有长成熟呢,孩子可不管这些,在她的坚决要求下父亲也只能屈服了,采地菜对孩子而言是第一次,父亲也已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爷孙俩都兴趣盎然,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把,回家路上,孩子坚持自己拿着亲手采摘的地菜,不让大人为她代劳,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跟父亲走着,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的观感,我在后面看着他们一老一少两个背影,心中暗暗向已留在身后的母亲做下承诺,今后的日子我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快乐、开心,请您一定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