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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颜颓败的花朵
2010-11-12 11:15: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她来我家时亦不过十一二岁吧,是一个春天的早上,她一面骄矜地垂首立于旧迹斑驳的门槛旁,一面忽闪着大眼睛下意识来回朝室内打量。这当儿,母亲起身自托盘内取出一枚大红柿子强塞与她,她连连推搡一阵,终是收了,低声唤句姨妈便立时大口大口咀嚼开来,一时间,月白色的绒线衫上淋淋沥沥着溅满了浓稠的汁水。想来,彼时我定然冷不丁笑出声了吧,只见她神情羞惭地复又于室内抖抖索索着巡视一遍,同时亦禁不住再三吮吸着手中所余的丁点儿果皮。
  
  是的,她是我一位远房表姐,本家姓路,单名一个迪字。彼时正值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大刀阔斧的改革开放虽已过去十多年,但农村生活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或某些幽深闭塞的穷乡僻壤,素日温饱尚无以为继。表姐兄弟姊妹多,饥肠辘辘的一大家子人,仅靠姨夫自个儿拼死拼活于砖窑厂挣得的那点血汗钱勉强度日。屋破偏逢连绵雨,某年开春,姨夫做工期间不小心严重扭伤了腰肢,不声不响泪眼婆娑地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个多月,家里眼巴巴失却了主要的经济来源,无奈之余,姨妈只好将其最为懂事的一位女儿送往我家寄住,一来自然省却一份口粮,二来亦可以相帮着我们做些杂事。彼时我与姐姐尚且年幼,急需看护,一向悲悯良善的母亲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童年记忆里永久的珍藏,隔着多年的时光转身回望,那些美好的往事片段依然清晰如昨,终会在每一个残灯寂灭的午夜,不期然间温暖我苍凉无助的胸膛。如果可以,我宁愿时光停滞,停滞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让我们见证贫苦年岁里彼此咬紧牙关跌跌撞撞的成长,日升月落中彼此一点一滴蕴藉起来的坚强。
  
  忘不了酷热难耐的夏日午后小巷子里那些杂沓凌乱的脚步声,一准是她顾不上自己严重匮乏的睡眠,光着一双脏兮兮的脚丫子风风火火在追逐卖冰棍儿的单车呢!你瞧巷尾处那呼喊着呼喊着依然行将远去的身影,快要急死个人啦!是的,彼时父母下地干活,总会留她一些零花钱给我们买些小吃食解馋。此般大汗淋漓买来的冰棍儿往往仅有两支,她是舍不得吃的,倘使我们执意递她嘴边,她定是一副惊惧连连惶恐不安的样子匆忙躲闪开的,仿若冰棍儿不是冰棍儿,而是那传说中张牙舞爪荼毒生灵的怪兽一般,定要将她一猛子吞了去的。忘不了某日小伙伴们熙熙攘攘于街角争相购买爆米花的情景,限于临近傍晚,当日零花钱早已告罄,于家中翻箱倒柜一番半点儿毛票亦无处可觅,看着哭闹不止的我们,人小鬼大的她不知自何处得来的消息,灵机一动,竟自告奋勇跑去梳妆台给自己剪了个干干净净的秃子,而后拿上那根紧紧扎好的发辫换来了满满一大塑料袋香甜的米花,看着我们两个吃得满嘴满脸都是,她会心地笑了,那般芬馥的笑容里,分明蕴藉着两颗不易觉察的泪。很多年过去了,那个笑容却一直烙印在我内心深处久久不散,每一次当我为童年的一去不返而独自伤怀,拿出珍藏多年的经典动画《花仙子》影碟一张张放过去,我总会平白无故地想起她来。
  
  待我和姐姐相继读了小学,待农村生活渐渐宽裕起来,她亦返回家中结伴与邻村女孩外出打工了。临别那天,在村西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上,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她纤细的胳臂久久不愿松开,最终她究竟允诺了些什么,迄今我亦不甚明了了,想必不过是几只小笼包抑或是一本漫画书罢了。汽车开动的那一瞬,她拿起母亲送的红头巾冲大家连连挥了挥手,嘴角上扬嘴角上扬,终是垂下头抽抽搭搭地哭了。这当儿,我和姐姐不约而同地一面急急呼喊着她的名字,一面双双牵起手拼命追赶着汽车跑,直至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再也追不上。我记得当日天边那抹夕阳格外红,如同一位耄耋之年的羸弱老者,不经意间咳出的一滩血,令人不忍猝睹。
  
  后来听说她恋爱了,与厂里一位同事,两人要好了近两年,而后迫不及待喜乐融融地返回家中与姨妈商榷婚事,不想却遭到了冷冷的拒绝。究其原因,一则男孩子是海南的,距家实在太过遥远,姨妈如何放心得下?二来,彼时自由恋爱本就为农村风俗所不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千年古训依旧深深影响着姨妈那代人,她不愿自己女儿无故背上“私奔”的骂名。是的,他们就这么分开了,一段千里姻缘至此生生被拆散。我无以预料彼时背过人群她曾偷偷抹过多少滴泪,多少阒无一人的暗夜里她曾蓄谋过几多踏上亡命天涯的渺远征程,而后浮想联翩地吻着他送的一对镯子直至天光大亮?我所唯一可以确知的是,她留了下来,她向来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是母亲紧之又紧的贴身小棉袄,她摒弃了所有女孩子青春期里几乎都有的执拗与叛逆,独独留了下来。再后来,她与邻村一位男孩不痛不痒地结了婚,婚后育有一子,满月酒当天我随母亲一道前去看她,短短几年下来,她憔悴了不少,昔日容颜已不在,但那眼角眉梢里分明闪耀着一种无上的知性与慈爱。原想自此她便可过上那“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恬淡生活,谁料次年夏天她竟生生服毒自尽了呢!她终是没能过去自己那一关,藉由一瓶农药便与这红尘俗世一刀两断,匆匆踏上了那凉薄青天!
  
  夏日又至,手持淡淡一杯绿茶,这个凉意浮动清香氤氲的午夜,幽微的老式台灯下,隔着数十年的漫漫光阴,我又想起她来。想起她来我家的第一年春天,烂漫的油菜花地里,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浅吟低唱邓丽君那首《南海姑娘》的情景,缕缕微风拂过,她旋转着旋转着竟倏忽不见了,亦或者说,她是化作了脚下那万千花朵里容颜颓败的一株?那一瞬,我不禁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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