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城市里
2009-11-2 13:50:23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一段又一段的记忆标度着生命的历程,不管身在何处,记忆中有一些温润的东西始终在心里慢慢荡漾。那些人,那些事,念及此处,不得不在心里怀了盛大的感激和欣喜,不断得感动着,温暖着。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了一点犹豫,长春,长春,这个有着温暖名字的北国之城,用它独具包容性的特质容纳了我,在我第一次乘公交车穿过陌生的街区的时候,在我听着司机和乘客用东北话交谈甚至骂人的时候,在我默默念着那些看来并无特殊意义的平凡地名的时候,在我安静仰视着高楼和霓虹、在我走过杂乱的市郊的时候……我惊异于自己的平静和适应,这座寒冷的城市并没有为难我,它忽视了我外来者的身份,兀自散发着繁华与乡土混杂的气息。
来到这里一个月之久,熬过了惨无人道的军训,看着镜子里因为始终不习惯擦防晒霜而黑的不成样子的自己,只觉得心里出奇的平静,于是想要发表一点关于大学“难忘而精彩的军训生活”的念头也终于作罢,没有任何波澜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连心情的波澜都被抚平了的样子。
那段时间,除了吃饭和睡觉的6、7个小时,基本上没有能坐下来的时候,所以一回宿舍几乎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只想倒头就睡,有时候躺在床上安静下来了开始想遥远的地方的你们正在干什么,是在准备吃饭还是在看电视、散步?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就会拉一拉被子告诉自己该睡了,该睡了,然后真的就能睡熟了,连梦都没有就到了晨光熹微该出早操的时候,这样也好,因为没有时间思念了,也就不至于轻易脆弱。
看了将近一个月的日出,常常在心里想如今各奔天涯的我们中,我是第一个看到今天的太阳的人吧,于是常常有要像太阳打招呼的念头,就这样有很多次,在清晨的水房里含着牙刷就露出了微笑。看吧,一个人来到离你们这么远的地方,我也可以过的很好。
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把军训遇到的趣事编成短信发给几个自己想念着的人看:教官在三百多个人面前唱歌跑调了、一百多个女生学军体拳以做示范的教官扭到腰而以失败告终了、学了东北话诸如“傻魁”“旮旯板儿磕马路牙子上”了……看到你们回的短信,尽管有时只是简单的“呵呵”或“哈哈”,也能让我仿佛看见了你们微笑或者大笑的样子,并由此真的觉得幸福。
所以即使是忙碌的连坐的时间都没有的日子,即使是身处陌生环境里面对一众陌生人的日子,也都不觉得孤单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24小时开机的习惯,晚上睡觉了也只是把它调成震动,我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一种奇怪的坚定入睡:总会有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在将要入眠的时候想起早已在梦中的我。
这样的坚定让我心安,以前的自己总是带着伤感的猜测来想念,不确定、不自信、不知道自己坚持和想念的意义……而现在的我,却仿佛被人注入了一种力量,谁曾有过那样的学骑自行车的经历吗——自己在前面歪歪斜斜地尝试前行,后面有一个人扶持,即使看不到那人的存在,我们也会知道跌跌撞撞的自己始终在那人的视线里,是安全的。是的,现在的我就像是那个跌跌撞撞的初学者,因为知道自己的前行始终在谁目光里,而始终不觉得步伐凝滞,不害怕一个人迷失在终点。
不是没有哭过的,刚军训一个星期就因为淋雨而发烧,强撑了几日,终于还是卧床了,孤单的湿冷的寝室,窗外阴沉沉的天气,怎么捂都感觉不到暖的被窝、放在手边却不能往家打的手机,杯子里已经凉掉的水……无论哪一样,都不能让人不想家,晕沉沉的脑袋里唯一清醒且坚持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妈妈知道了担心。听着手机里放着的的当初跟你们一起听过的歌,枕头就湿了一小片。我亦是那么骄傲的人,即使忍不住当众哭泣也依然要把脸深深地埋起来,不愿意被人看见我的脆弱,这一次哭的时候只是在想:这样半睡半醒时于无人处流下的泪水,应该不会吵醒了这么久以来的坚持。
今年的中秋,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却第一次没有想家想到忧伤,第一次见到有卖的椰蓉月饼却也是第一次没有吃月饼。以为自己会难过的,以为自己会孤单地过这个中秋的,可是简简单单的手机聊天竟然就能轻易地让我快乐起来,听得电话那头说:“劝你今天还是别给家里打电话了吧,容易哭的。”知晓原来之前轻松的玩笑都是费了心思的,好让我不觉得孤独,心下了然,便有了暖暖的感动,嘴上却偏偏不肯服输,带着这样的心情跟家里通了电话,竟然真的就没有哭,而且自己成了电话里安慰人的那一个:不停地说着自己很好,说自己吃过月饼了,说自己和同学一起过的很开心,不停地让家里放心,问候每一个人,嘱咐她们注意身体,不停地笑……挂了电话,自觉获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兀自带着笑容入睡。
真正有所感触却是在中秋之后的晚上,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隆隆,有女生夸张地惊呼,排练完已将近睡觉的时候了,我和另一个女孩踏着湿漉漉的地面穿过操场往宿舍楼里走,看见有学长和学姐在摆弄着什么,不一会儿竟是放起了一盏孔明灯,轻轻地飞起来,飘过天上圆圆的月亮,只听见学长喊:“快许个愿!”刹那间脑海里闪过的句子却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于是刹那间触动往事,让人觉得惊心。
去年的中秋,我尚且是给别人带月饼的人,彼时的自己,只以为自己是被时光被你们遗失了的那一个,每天晚上听着伤感的歌落泪,悲伤中努力坚强。那个中秋的晚上,夜凉如水,我赤着脚走到被月光照亮的阳台上,只为了遵守与千里之外的你们定下的“千里共婵娟”的约定,寒意丝丝从脚底缠上来,索性就靠着墙坐了下来,一个人看着月亮出神,一个人孤独一个人想念,然后回到台灯笼罩的小片光亮里,一手撑着沉重的夜色,一手握着做习题的笔,于素白的信笺上写一封自知不会寄出的信……
翌日到学校,听S说昨夜看月亮到三点,心里其实并不大相信,却还是敷衍地笑,那个时候,说实话,真的不愿意与任何“新朋友”接近,也自然而然地有了站在断层上的感觉。我依赖着于上了大学的、留下来复读的你们的联系,苟且过活,直到在自己的强迫下有了自己站立的力量。
我固执地死守着与你们在一起时的回忆,不愿意放下,不愿意像当初那样放一颗敏感而柔软的心在人群中,于是仿佛连微笑都有了疏离的味道,那时候的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应该总是安静而理智的那个吧,当然了,因为我总是站在事外的那一个,因为我会用真实对待值得我坦诚的人,只是不敢投入真心而已。
所以这一次,到了我离开的时候,我真的是决定头也不回的,我像赌气一样地想要潇潇洒洒地转身,想要彻头彻尾地丢弃一回,我不想总做那个背负的人,我不想做跟在别人后面替所有人珍藏回忆的那一个,我不想再活的那么忧伤,不想再不断地猜测自己想念的人是不是如我想念他一样想念着我……
来到长春这么久,当初赌气似的意气用事的情绪早就消失殆尽,却在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连日安静着的自己真的做到了对这一次离别的淡漠。不是吗?自高考以后,自那一日报完志愿后分别,已经那么久的时间了,我却是在中秋过后,在我来到这遥远城市半月的时间才想起,想起“本应该想念”这件事,恩,原来,薄凉这样的词,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遥不可及。
高四的同学陆续给我发短信、打电话,其中一天甚至一连有三个人主动联系我,简直让我觉得受宠若惊,这的确是我之前不曾料到了,就像我有一天在空间里写下的:
——“我已经在长春了,一切都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你们会担心的话),舍弃一些东西,发现自己竟无一点留恋之情,才知道自己亦有薄凉之处,而另一些原因,是因为知晓自己早已被它们舍弃……那些早把我像清垃圾一样清出你们的世界的人,缘去则止,我不再作任何无谓的留恋了,因为我也要清理自己的世界,因为我从此更加珍惜,因为我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紧那些自始至终都在我身边给我温暖的人,因为我现在清楚地知道,只有这些人,只有他们,才有那种力量:即使一年都难得联系几次,即使相隔千里,也能让我始终觉得不孤单……”
是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年只能做一个注定被遗忘的过客,即使有那么一些时候险些被感动、险些留下了眷恋,我也会安慰自己:那只是错觉,那只是有心人给我的错觉。看,我已经学会了对那些需要我免疫的东西处处留心,所以理所当然,我也应该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走的洒脱啊!
然而还是那么轻易,把我自以为坚固的外壳剥离,还是那么轻易,轻易到只有一句话久够了:“想你了,真的,这段日子以来,特别特别的想。”刚刚还在开玩笑说怎么上了大学只学会贫嘴了,听到这一句话我突然就安静了,只觉得看到了当年那个死守着回忆和思念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牵念着的,那么执着地想念着的,是不是也是像现在的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然后真的就觉得心里安静下来,回到那个捧着真心的自己,答应以后心情不好了要打电话联系,这个承诺让我觉得难过,因为这么久以来。我是真的知道难过的时候翻遍电话本却不知道该打给谁的那种滋味,害怕对方已经睡了、害怕对方会不耐烦、害怕对方会搬大道理教育我活的现实一点,大多数的时候,是害怕你们会跟着难过、害怕你们为我担心……但是不论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心里有多少中滋味涌起,也不阻碍我在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做出重新与你们相识再相知的决定。
在这里,我真的很好,不用担心。
前天去了般若寺,那是我之前看到的长春的一座佛寺,盼盼要带我们出去逛的时候,想去哪,我和马玉不约而同地第一个选择了那里,不是长影世纪城,不是伪满皇宫,不是国际雕塑公园,不是任何公园不是任何商场,而是那座佛寺。于是我们安静地坐着公交车,穿越了一条又一条染了淡淡秋意的街道,来到城市彼端的佛寺里,一进门只闻到扑面而来的檀香气息,并不是庙会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依然有不少善男信女,有游客,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有被大人牵着的孩子,有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然而俱是脚步悄悄,稍大点的说话生都会显得突兀,简单的三进院落被打扫的纤尘不染,松树静默在佛堂前,廊下有盆栽的兰花和海棠,我看着悄然而过过的朴素僧衣,只觉得时光静好,不似信徒拜佛,索性在一个未开的偏门旁静静坐了下来,耳边依稀传来一墙之隔的马路上的喧嚣声,仿佛从遥远的令一个世界传过来,不能在这个世界里荡起一点波澜,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自然而干净,于是三个人都静下来,开始出神。
在这样的安静面前,本应该有这一个月的历程跳到脑海里,历历在目的,奇怪的是脑海里竟是一片空茫,连想要找一个愿望来佛前期许都找不到,又是那种宿命的感觉,我已经被这种感觉支配着做了一个在别人看来相当神经质的决定,并且连命运将要于我身上给予还是索取都不曾知晓……呵呵,又开始说傻话了。
在佛寺静静待到关寺门的时候才离开,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们在落叶上慢慢地踱步,踏着路灯的影子来到南湖,树影影影绰绰,而水波从容,轻舔着岸石,发出温柔的声响,我们慢慢谈起兵荒马乱的高三,静静地说起二中的人和事,突然如堕梦中,这曾经是我多久以前的奢望?分别这么久以后,各自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的我们,竟然能走在祖国版图的彼端,在陌生的异乡并肩而行,谈论着我们共同的故乡,那些人,那些事,念及此处,不得不在心里怀了盛大的感激和欣喜……
时隔一年,我手边又是那个和盼盼用来写字的笔记本,当初抽出宝贵的晚自习时间写下的字迹依然清晰,我读着她新写给我的东西,扭过头看到马玉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的面容,才豁然觉得那些感动,那些能触到记忆里柔软角落的东西回来了,有一些温润的东西慢慢荡漾。笔记本上忧伤的、想念的、担心的、鼓励的话,那些不长的篇章后面留下的日期……都让我清楚地知道,在我以为自己被遗忘的时候,在我以为自己独自在承受的时候,那些脆弱而敏感的情绪,千里之外的她们都看到了,而我,从未被独自留下过……
我又创造了自己的记录,我用了将近四个小时来敲这一篇日志,期间听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听过的、如今早已过时的歌,几度失了神,在终于要写结尾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不想念,只是想念已经成为习惯,便不再那么突兀,而当我获得这个发现的时候,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晨曦已蹑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