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张照片，凝固了时间，被凝固的时间里，有着岁月的刻痕和不一样的故事，细品之下，人生的很多东西，张显无疑。问好宝宝！
　　
　　前几天，在图书馆翻旧书，看到了一张有关于老上海的老照片。我是小地方的人，也做惯了井底之蛙，从张爱玲的小说里看到了上海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现代，有冰箱、网球、交际舞、旗袍、冰欺凌、姨太太、摩天大楼、婚外情、自私、冷漠、旁观。我们一个老教师经常感慨，现在世风日下，人情比以前淡薄。我总是想反驳，因为从小说留给我们的遗迹来看，以前的人们相互之间也没有友好到哪里去。小说以前就被称作野史，所以我还是比较相信小说多一点。
　　
　　到了我出生的年代，就有了王安忆女士，她笔下的上海是一件考工精良而繁复的旗袍。新中国女性服饰的流行越过了旗袍的瑰魅，在蓝与黑的时代停留了将近三十年，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完全放弃了本国传承，专心致志地与国际接轨，国际化了十几年，忽而又刮起了唐装风气，大约是中国国际地位的崛起让时装设计师联想到了古中国汉唐时代辉煌的帝国地位，民国时的旗袍借着这股东风东山再起，只不过旗袍经过几十年的冷落，像被忽然扶正的小妾，欣喜若狂里始终带着小家子气。所以，王安忆女士笔下的上海总是让我带着不情愿。
　　
　　我看到一张老照片才嗅到一点点旧上海的味道。看来，什么事情还是得眼见为实。这是一张中西合璧的结婚照。新娘穿着婚纱，新郎倌穿着暗棕色的拷绸对襟大褂，里面是赭色长袍。比起摩登的服饰，两位新人的脚倒是很吸引人注意。他们一律摆着八字，脚背细长，从脚踝以上将近五厘米为衣服的禁区，有点像伟大的流行音乐之王迈克尔杰克逊脚部造型的意思。原来，天王当初独创的黑皮鞋加白袜七分裤也不是没有源流可考的。
　　
　　也许刚刚从解放的思潮中探出头来，所以都还没有意识挺直腰杆。新娘的肩膀有点前拱，脖子那里也莫名地多了一个弧度，头很突兀地往前探着，带着惴惴不安的气息，好似害怕显露出胸脯的高度。那似乎是那个时代女性达成的共识，连气质端庄卓著的国母宋庆龄可公布的照片中，也看不到将肩膀别得很直的影子。最让我失望的莫过于一代明星阮玲玉。因为张曼玉才得以让我们有机会深入地了解这位碧人昔日的音容笑貌。很多人评价张曼玉在电影《阮玲玉》中的演技时说，张曼玉就是阮玲玉。连张曼玉本人都承认，在拍摄的过程当中，她就是阮玲玉。但是，我看不然。电影中有一段阮玲玉吸烟时的黑白影像剪辑，她穿着旗袍，夹着香烟，驼着背走了两个来回，着实让我对这位写下“人言可畏”的姑娘失望。这位曾经众人眼中的偶像，哪里有“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影子？
　　
　　而且，新娘子身上的白色婚纱也着实让人气馁。她那样奇怪得站着，头向前探着，像衣帽架上探出来一支衣钩，而那样婚纱透过她的头，挂在她的身上，好像如果有个恶魔从空中抓了她的脑袋，那就婚纱马上就能褪下来。那时候的男人允许娶姨太太，所以离婚一事应该还不时兴，所以，这婚纱就真的是一辈子只穿一次。因此，这一件婚纱必定是租赁来的，为了适合更多身材不同的新娘子，婚纱也无法做到量体裁衣。
　　
　　我这样的批评其实很不人道。钱穆老先生就曾告诫过他的学生，要用同情的眼光去看待历史。毕竟，历史有自己的局限性。也许当时的流行，到了现代就变成了痛苦的回忆。真有点“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味道。
　　
　　时光飞逝，人被时光裹挟着走，无论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悠闲地喂鸽子面包，还是听着“轰隆隆”机器的响声，站在高强度地施工线上，都不过是时间照相机上的一瞥晃影，像某一张著名的东京地铁站的照片一样，人影重重却没有一个清晰的背影。所幸的是，照片帮我们留下某个时刻的故事，能够帮我们找回一些失去的回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更或者，痛并快乐着。
　　
　　就像你走在街上，前面发生了车祸，身边的人都涌着往事发现场走去，快速地略你而去。渐渐地前面的人多起来，围成了一圈小小的人的池塘，大家各怀心事地讨论与观看。你停下脚步，看到车行道上能够行使的通道上依旧车如流水，天桥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一个妈妈带着小孩子向下观望，小孩子的双手扶着铁栏杆，无辜的脸嵌在两条栏杆中间，通讯商店的大喇叭还在卖力宣传着减价促销活动，旁边卖玉米的大娘一边收顾客的钱，一边向顾客询问着前方车祸的最新情况，也有不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路过那个池塘的时候不满地望上一眼，眼睛里全是鄙夷……
　　
　　你离不幸很近，可是你却只是个安然无恙的旁观者，在快乐与痛苦之间，也许就那么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