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伯畅想曲
2010-7-12 10:44: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我们喜欢古典音乐的人,喜欢名指挥家的人,在心目中都会有一个名单。在此名单上,当然会赫赫然写着一系列大指挥家的名字,如托斯卡尼尼,福特文格勒等等。
我们也许在音乐会上,在片子上,看过他们的绝妙的精彩表演。看到德国指挥家克莱伯的指挥,不禁让我有了一个新大陆般的发现。这个新大陆的发现,着实让我震惊!不是因为他的指挥有多么的激烈,宏大与浪漫,也不是因为他的对于德奥音乐的理性的、极为逻辑的诠释,而是因为,他给我们带来的一种完全是另类风格的冲击。而且这样的冲击,也并不是那种感情的旋涡完全被掀起其高潮的那种冲击,而是极为委婉的,甚至是极为平静的,有着和音乐的极为接近、又不失距离感的那种奇特的冲击。其实,要说是一种冲击,已经不那么准确了。因为克莱伯的追求,是要让人们既有完全与音乐融合,又时时处处不会被音乐吞没的那种感觉。
我是在聆听他指挥的勃拉姆斯第二交响乐,诠释勃拉姆斯,自然不是易事。他的那种内敛的短线条的织体,让人们刚好处在一种抑郁的,但是却可以爆发极大能量的兴奋状态之中。无论什么样的作品,只要他的作品内的能量达到了应有的浓度,都是能够感人肺腑。
从内心深处向外的宣泄,是我们所听到的一般化的古典音乐的一大特点,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古典音乐的特点。在勃拉姆斯的音乐里,我以为,他的爆发力,刚好是和一般的音乐相反的。他的音乐,是从外,向着内心深处蔓延的反作用力的音乐。而对于这一点,克莱伯熟知其奥妙,在处理中,就像他本人,艳遇了克拉拉•舒曼,而又完全不能将其感其情,表露于外在的世界一般,内心的极大苦闷,逐渐地在心里积存下来,等待着寻找艺术的寄托和发现。我在几个极为微弱的小节里,听到了勃拉姆斯的如泣如诉的凄沥的音符,进入悲哀,还是不进入悲哀,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情感处理。
对于克莱伯而言,他在我们看来的唯美主义的指挥风格,正好派上了用场。在爱情变成了艺术之后,那种即情即感的直接的情绪,已经有所不同,有所改变了。他与以往许多指挥家的风格不同的地方,正是因为克莱伯懂得,音乐是在人们的身外,而同时又在我们的心里。在期望完全进入音乐的野心支配之下,我们看到过无数把自己当作贝多芬或者莫札特再现者,用力极为旷野的指挥家。但是这样的指挥家,即便像卡拉扬那样定力四射,像福特文格勒那样情感四溢,都无法理解克莱伯的那种奇特的,挥洒自如,准确万般的,极赋魔力的指挥风格。
克莱伯的音乐是教人们懂得,我们自始至终,不过是在“听”音乐而已;但是这样的听音乐,又是那样地追求高妙,追求精细,追求完美。他的身体在他的极为细腻的手势的挥动下,将我们在哲学里经常谈到的若出其里,又若出其外的,辩证的、具有主题之分离的,而且又没有合题的精神诉求,在其指挥风格的舞蹈般地表现之下,极复活力地加以表达。每一个细节的提示和定位,都非常轻巧,而带有一种数学般的精确度。于是,勃拉姆斯的交响乐,被他的处理之下泉涌而现,光鲜通透。他的透明化的极有说服力的手臂和手指的舞蹈般的滑动,停顿和爆发,使得听众处在一种在外面又同时在内音乐魔力当中。接受他的指挥过程的完美,当然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一直以来,在各个艺术领域里,都有所谓的纯艺术的说法。这个说法意味着,艺术的功能不仅仅是在反映现实的层面上;也不是仅仅出于对所谓人类的心理的表现。在上天赐给我们的大艺术当中,也许会有一种来自上帝的意志。而在超然的层面上,我们人类的意志和理解力都是在我们可以复制的那些作家和艺术家的作品里进行诠释,包括过度诠释。而对于那些直接来自上天的作品,我以为比如莫札特的音乐,就几乎是不可诠释的。我们只有在克莱伯的指挥当中,才可以享受到何为来自天籁的声音。
无论是罗曼•罗兰,还是别的什么音乐评论家,他们的所有的文字,只能是对我们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进行解释,而完全不可能解释我们懵然无知的那些领域。而在这些领域当中,我们对于老祖宗所说的大言不辩的论断,是有着深刻理解的。而克莱伯的音乐,正好是在这个基础上,让我们听众有限地进入音乐,而不是,企图将音乐,尤其是那些最为超然的音乐下降到凡俗之境界。这一点恰恰是他的指挥的言外之意。
艺术的阶段性的出现,也是我们理解上帝意志的一个好的方式。在古典音乐的范围之内,上帝的恩赐与恩准,决不是无限度的;在这方面,绘画也是一样。自18世纪的音乐和19世纪的绘画出现以后,人类的艺术全面低落。以至到了20世纪和以后的世纪,人们再也不要指望出现象贝多芬和莫奈那样的大音乐家和画家了。一个时代结束了,艺术的时代结束了。我们在克莱伯和别的指挥家的手下看到和听到的艺术,在最为有限的意义上说,都是一种回忆。
人们看到在乐队演奏时,克莱伯有时把他的穿着晚礼服的身体,轻轻地靠在指挥台后面的围栏上。让他可能是过于投入的情绪,出现一个短暂的脱离状态。
在他的这样的优美的,坚持距离感的,大师式的指挥风格里,人们的确除去用“唯美主义”一词,来苟且其伟大的指挥风格之外,简直没有什么其它的赞誉之词可用了。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唯美主义,才是在保持艺术的主客观性质的疏离方面,有着最好的预期效果。用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中庸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