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一年的底裤
2011-10-15 13:15:29 来源:李若水 我要评论()
1912年秋天,孙中山顺江而下,依次考察长江流域,以期完成他心中又一个梦想——十年内十万英里铁路。这是他作为全国铁路督办的分内之事,这也是他4月1日辞去临时大总统后所接受的职位。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都说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但黎元洪、黄兴、孙文哪个不是窃盗者?广州起义败了,武昌起义胜了,广州的败军之将黄兴跑到武昌来做总司令。孙文本无一兵一卒,后来也能做到个空壳的临时大总统,让与袁世凯也算是识时务。
只是苦了袁世凯。袁世凯诨名“袁大头”,我看他倒真是个冤大头。历史教科书上说,辛亥革命是革命者的革命,革了清室的命。其实,辛亥更算是改革,至多也就是个非暴力革命。袁世凯当年练出北洋兵,坐拥兵权,北洋战力亚洲第一。有这么一个小细节说明北洋兵的战斗力,袁氏练兵,其中有一项要求双臂平举一百斤。而所谓辛亥革命军大多是学生,刚扔下书本就来提枪杆子,放一枪兴许都会让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这也就是为何,袁世凯甫一到武昌,革命军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随春去的原因。
所以,革命成功与否,不在孙文、黄兴,不在所谓的学生革命军,更不在什么世道人心,而在袁世凯。袁世凯心中已有变天之心,故有革命成事之可能。倘若袁世凯像曾国藩、李鸿章一样惧怕黄袍加身而仍效忠清室,那辛亥革命多半成不了。太平天国如何,历十数年、蔓延千万里、攻占半个中国、虎踞江南,自古中国革命也不过如此之势吧!最后,还不是被曾国藩、李鸿章一点点地给灭了。曾国藩外号“曾剃头”,说的就是他杀人不眨眼,每略一地必是屠城三日。李鸿章打进南京城,看到洪秀全的后宫皆是金子器皿好不奢华,骂道:好个洪逆,比我们皇上享受得还舒服。于是,血洗南京城。李鸿章赏识袁世凯之才,举荐其督练新军。袁世凯但凡有几分相似于曾、李二人之忠心、有几分曾、李二人之狠劲,辛亥成不了事。
辛亥革命军比之太平天国何如?袁世凯比之李鸿章何如?可知,当时大势尽在袁世凯之手,若非袁氏有变天之心,哪里会有那看上去很美的辛亥革命!袁世凯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敢冒千古罪人的危险逼清帝退位。清室应该对此并不陌生,吴三桂当年的一招顺风使舵,拱手相送明朝百年基业。袁世凯、吴三桂,只是做了一个识时务明大势的理性人应该做的,当然落子无悔,兵行险招也需要胆气。至于后来的昏招“袁氏称帝”,或许是一朝升腾昏了头脑,被杨度、疯儿子袁克定等一干昏聩人绕了进去。
但凡居庙堂者,皆欲以婉转之手段,行和平改良,缓步前行。但是凡江湖中人,恨不能先斩后快,急急行革命。千百年来,权力之争,无非是这两类人。
历史从不缺少冲锋陷阵的人,而他们大多往往最后都只是炮灰。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蒋介石煞有介事地忽悠青年学生前线卖命,但是最后当总统的却只是他蒋委员长。治乱交替之时,正是识时务者谋动之际,而文人们如嵇康不耻这种勾当,啐到“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的鲁迅先生不也是躲在租界里安全地搔弄政府,偶尔还偷窥弟媳妇洗澡嘛。借用刑法中的“结果无价值”概念,虽然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实际上只有赢家才能给历史小姑娘头上插花。
历史的发生,一直都是很偶然的,即使它后来看上去很美,那只是因为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谁喜欢了,都可以给她头上插朵花。就像陈圆圆先侍奉崇祯,后侍吴三桂,再侍李闯王一样,每个赢家都可以给她头上插朵花。
《棋王》中,阿城借老头儿之口揭开了历史的底裤:“棋就是这么几个子儿,棋盘就这么大,无非是道同势不同,可这子儿你全能看在眼底。天下的事,不知道的太多……虽看出点道儿,可不能究底。子儿不全摆上,这棋就没法下。”少时袁世凯也曾有惊人之语“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可惜天下这盘棋,是永远没法等到摆全棋子之后,才开始下的。
关于这个道理,法国哲学家彭加勒更加通俗地谈到过。他曾谈到偶然性的多变:“要使射出的精子从它的路线偏斜,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啊。精子只要足以偏离十分之一毫米,拿破仑就不会出生,欧洲大陆的命运就会改观。”
所以,事情总是看上去很美,但是底裤里边却不一定是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