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母,那里还有故乡
2010-10-30 10:57:00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故乡,留存在记意深远的地方、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掉,象一张暖黄的画卷;挂着闲暇的空间里、抬眼便能看到、甚至,立刻便能嗅到她的气息。
今天,我想家了;想念我的故乡。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老是不着家。父亲在镇上工作,十天半月的回家一次,也总是来去匆匆的。偶尔在家一天,总听他吵母亲。他脾气火爆,拍桌子甩板凳的,吼声能传遍整个村街。母亲便陪着小心:声音小些行么?
他们是穷吵。
家里穷的真实;四间草屋做居室兼厨房、半间堆放农具杂物,围成一院、一门楼、院里一弯柳、柳下卧一条黑狗、狗旁拴一头花白的猪,全部的家当就是这些了。母亲领着我们兄弟姐妹七个就守着这个家。家里是几种形式组成的,父亲和母亲结婚时带着我的小姐,母亲那时己有了我大哥大姐和小哥,那年,我大哥十岁,小姐四岁。后来,就有了我和两个弟弟。虽然我们一家两姓,却相处得十分融洽。我常想,假如父母不重新组成这个家庭,世界上就不会有我了,更何况母亲生我时是双胞胎,那个弟弟在生下我和他十七天时夭折了。今生做个人,我幸运。
家里穷,父亲却坚持让我们上学,大哥读了六年大姐小哥小姐也分别读了三四年书,后来迫于生计只好停学挣工分了。我们都惧怕父亲加上他常不在家,更显得生份。夜晚,我们都早早地睡了,乡村的夜晚总是黑静黑静的;母亲和大姐在纳鞋底。一年一双的布鞋,是我童年的新年期盼。油灯闪闪的,抽线声象催眠曲,母亲又在低声哼唱着什么,调子非常凄惋。母亲夜晚做针线时常这样唱,唱给自己听,像是倾诉又像是叹息。其实,母亲是读了女子师范的,外婆家里是个大地主,后来,解放了,家产被分,家道中落了。母亲很少和我们谈外婆家的事,说了也是;那都是命。小弟不懂事,常常叫饿,母亲说睡着了就不饿了睡吧孩子。小弟便在母亲亲抚下睡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敲门声,黑狗兴奋地吠,我听见父亲回来了,醒着却不敢出声;他来到床头,伸手弄醒我,给我块烧饼,留下一句话:好好读书。于是,那一夜,我便在烧饼香甜的梦境里,见着他身着蓝色衣衫,背挂草帽,在乡路上走,远了。我心里便滋生了一种依恋。
父亲祖籍江西,逃荒来皖,三月丧父,七月丧母,大哥做土匪被镇压,二哥参加八路军战死黄河,姐姐领着他帮工长大。解放前投身革命,四七年入党,官至区委书记。五六年处理一个地主偷豆角时,打了地主两耳光,地主上吊自杀。为此,父亲被判一年半劳改后,原配和他离婚。六二年平反恢复原职原级别,六三年和我母亲结婚。
少年的我对世事一片模糊,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被批斗,只觉得他象换了个人似的,脾气越来越坏,经常在家里开家庭会,吃忆苦饭,学毛选,每次总让我给家人读语录,弄得我四年级就能熟背语录百余条。那是一个荒唐的年代,父亲没有文化,只知这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他脾气火爆,性情刚烈,易得罪人,受人排挤,加上母亲成份的连累。于是,他的官越做越小,退休时只是镇合作社主任。我至今能记得父亲听我读语录时的神情,想起来,心里便涌过一份凄苦。
七九年父亲病退了,其实只是支气管炎,身体还很好。那年他五十三岁。由于家累,父亲变得和庄户人一样,只有一个苦苦的希望,能有一个砖瓦结构的房舍,一家人团团园园、春种秋收。在父母的操持下,哥姐们都成家生子,我也参加工作了。八三年冬天,我十八岁的弟弟患白血病,花了众多钱,却没能挽救生命。一个冬天,父母亲的头发都白了。我记忆里,那个冬天特别冷。为了刚刚成年小弟弟的前程,父亲开始一趟一趟地进城,舍着脸给那些曾经在父亲手下工作、如今身居要职的人说那类话。一次:我和父亲在市委大院遇上个干部模样的人,父亲忙上前搭话,那人只敷衍着,父亲紧跟着递烟,那人不接烟也不停下。我忍不住火了;爸,别丢人了。父亲回头给了我一耳光,打完后他楞住了。我转身跑出了市委大院。想着小弟、想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我站住了,父亲见了我,想笑一下,但没笑出来。走吧!孩子。我发现父亲的脸上悲苦里含着慈详。小弟工作终于有了着落的时候,我工作调动远离了家乡。于是,故乡便成了我心里一块最最温暖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童年和少年、我的父亲母亲。九二年,在全家人欢天喜地吃完我儿子满月酒后的第七天,我的母亲不幸因车祸身亡,终年六十四岁。
我是接电话后赶回家奔丧的,不知怎的,那时候我面对熟睡般的母亲,竟没哭出一声。父亲住院,家里都瞒着他,他肺心病心脏病。在各种情况都有准备的情况下,我对父亲说了。没想到父亲格外地冷静,并答应不见母亲最后一面,并说后事有我安排他放心。然而,第二天,父亲赶在母亲入殓之前乘救护车回来了,胸口还带着心脏起搏器。在护士的陪护下、他来到母亲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又拉了拉母亲的手;突然,他大声地喊我和大哥的名子、让我们把母亲后事安排好,他转身走上汽车,这时,我发现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起来。可以告慰母亲的是;父亲在悲苦中挺了过来。我知道,这个家没有了母亲并没有散落,是父亲的原因,面对父亲、我们永远是孩子。为了母亲,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而且活得都很好。后来,故乡在我的心里,只是对母亲的思念、对父亲的牵挂。我每次回家一进门,父亲便能准确地说出我离家有多少日子。于是,久不回家,我便格外思念父亲。
父亲渐渐老了,老的有时象孩子。过完八十岁寿辰的第二天,他坚持要跟我走,并且事先将东西收拾好,悄悄地放进我车的后厢里。我很高兴;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跟着我过一段日子,以前怎么劝他他也不愿意的。父亲来到我家,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家,还有公司;他说:你该是资本家了,我担心呀,老三。我只能一遍遍地给他解释。没用。不知怎的,一贯俭朴的父亲突然变了,变得讲究起吃穿起来。并且知道肯德鸡和阿迪达斯,甚至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并常常和孙子一些摆弄cb机。望着爷孙俩快乐地样子。我不禁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善良而又多难的母亲啊!好景不长,父亲不久便病了。病得历害,入院一查;心脏、肺部严重老化,常常脑部缺氧说胡话,认不清人。一住就是四十三天院,眼见过年了,父亲忽然清醒了,坚持要出院回家过年,谁也劝不住;没法,征求了医生同意,并采取了措施,我带父亲回家过年了。他回到家,异常兴奋、穿上喜气洋洋地大红唐装,带上金戒指、还为孙子准备了压岁钱。这个年过的很好,父亲完全不象是病人。初五早上五时;二哥慌忙地叫醒我;我过去一看;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穿上早己准备好的衣服;己经逝去。我吵二哥;这些天二哥太累,夜里睡的太死。望着浑身发抖的二哥,我伸手摸了摸父亲的熟睡般地脸上尚有余温。枕下放着父亲的存拆,干部证、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父亲正慈爱地望着我……我搂着父亲哭了;我想起那句话;父亲抱起儿子时,父亲笑了,儿子背着父亲时,儿子哭了。是的,我己经是父亲了,可是,我的父亲不曾让我背着走的,从他那里,我渐渐学会了做父亲。按照父亲的遗愿,我给他安排了汉白玉上面朔着党旗的骨灰盒,将他送回了老家,和母亲埋在了一起。望着父母的墓石碑,我知道;从此,我将没有故乡了。我记得那年冬天,雪花飘扬的,天气却一点也不冷。
如今,我人到中年,已经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知道,我己经没有故乡了,没有父母那有故乡。故乡只留存我的记忆中了。但是,我将是我两个可爱的孩子的故乡。
可是,今天我想家了。我想念我的故乡。
故乡永存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块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