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老黄牛和他的黄土地
2010-1-11 11:04:00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质朴的文字中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久远的记忆历尽岁月依旧弥新!惟有至爱亲情可让这片远山、老黄牛和黄土地直达人心!读来让人久久沉醉其中!美文!故推荐共赏!
远山(一)
我素来最喜欢秋天。我想,大概是所有多愁善感之人共同的特点吧!往往,总觉得秋天是一张张充满诗意的画卷,一本本写满萧瑟离愁的诗书,一幕幕热烈繁忙着秋收的场景,一首首抒发着深深乡情的婉转歌曲……
秋的时候,我总是思绪万千,时而意兴阑珊,愁肠百结,时而又兴会淋漓,忘其所以。就这一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每一年,我总会在这充满着诗意的季节里想起父亲,想起故乡连绵起伏的远山,想起在阳光下一年四季不断变换着不同颜色的黄土地。
父亲,遥想此时的您,一定还在和母亲忙碌着吧!窗外,夜色早已带走今日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此刻,19点28分。
记忆,总会在不经意之中,翻出总是令我最感深刻的一幕:
大地的一切已开始变的模糊不清,山里,逐渐从热闹变得沉净,放牛娃赶牛的吆喝声没了,庄稼汉爽朗的谈笑声没了,鸟儿的欢叫声也没了,只剩下蛐蛐儿还在草丛里鸣叫。这时候,弯弯的月亮总不会忘记像往常那样,从灰黑的云层中露出脸来,继续挥洒着银白色的光芒,淡淡的,和着一丝丝微微的山风,就像约定好似的。是哪里,还有赶牛鞭的敲击声响?又是哪里,庄稼汉粗糙的吆喝声依然继续?这种声音,似乎要划破长空,冲破沉黑。我看见月光下,你弓起的脊梁,像一座大山,一直包围着我,为我阻挡风风雨雨。沾满了你汗水的赶牛鞭啊,就在空中甩来甩去,像是藏在我心底的那条召唤我回家的路。甩啊,甩啊!就这样,你曾经伟岸的体型开始被甩的伛偻,你那宽敞明亮的额头逐渐被岁月收缩,你浓密的黑发已被满头的斑白所替代。月光下,那发着白光的犁铧啊,悠悠的在泥土中前行,像是一位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的老朋友,翻开的不是泥土,而是父亲满载的深切希望。
不记得哪里听过,庄稼汉总是春耕,夏耕,秋收,冬藏。可我知道的,却是春耕,夏耕,秋收秋耕,冬忙。一年四季,父母亲都在忙碌中度过,细细回忆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在白天闲下来过,像别人一样,打打小牌,听听音乐,或者是坐在那里,静静的打个小盹儿,从来没有,我记得我也说过无数次:“爸,妈,你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呀?”爸爸总是边忙活边说:“等你两姊妹把书读完了,我们就少干点活了。”
初中的时候,老师曾叫我们以“老黄牛”的命题来写一篇人物文章,当时我就想到了父亲,一年四季都在学校和山上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的操劳着。
父亲是个老实人,不喜欢说话,不了解他的人,总觉得他很冷漠,甚至有人说他高傲,那时候,我儿时的小伙伴都不喜欢去我家玩,总觉得我父亲凶凶的,不欢迎他们。那时候我还和父亲犟嘴,说他应该多带些笑容,表情应该亲切,或者和我的伙伴们说说话,父亲只是静静的整理着他的事,不予回答。
父亲曾是一位民办教师,他的教学生涯是从1983年到2004年,整整23年的时间。父亲很爱他的学生,在家里,老实木讷,成默寡言的他,在学校里却截然不同,面对他的学生,他喜欢笑,喜欢给他们讲过去的故事,当学生犯错的时候,他也不缺严厉,让学生敬中有畏,畏中生敬。从1992年,父亲开始担任村小校长,拿着每月一百多元微薄的工资,当时,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去城里打工,每月至少能领到六百多元,大家都劝我爸爸放弃教学,和他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闯,哪怕就是在家里多种些地,也要比教师强啊!爸爸总是说:“不得行,我不能离开学生,”
村小的校舍全是土墙,瓦房,厕所里是由木板搭建的,一块靠着一块,中间留下不窄也不算宽的缝隙。下雨天的时候,一些陈旧的或者是那些调皮男生丢石子儿打碎的瓦片总会漏出雨水,滴落在教室里甚至是学生的书桌上,随后便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匆忙的搭起楼梯,爬到屋顶的瓦片上,小心翼翼的移动着陈旧的瓦片,直到教室里不再滴水。学校的打铃声,是一口大钟,据说是从前一个寺庙废弃的,学校里没有电,更不会有电铃,每天,值周老师在上课和下课的时间,拿起铁锤,使劲的在大钟上敲打着,孩子们,也在这古老的钟声里,由喧闹到寂静,由寂静岛喧闹,重复了又重复……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学校,使那些由上面分派来的老师望而却步,上了几天课就走了,他们恐怕都是吃不了寒酸的苦,或是飞到了更广阔的天空。
就这样,学校里只有三位老教师和其他两位位不断变换人物的年轻代客老师。父亲就是三位老教师当中的一位
旁人一直在把父亲劝说着,父亲一直在坚持着,就这样,在十几年后,在父亲和其他老师的申请下,政府为学校建了新的校舍,教室墙由红土的颜色变成了白亮的瓷砖,操场上安了两个篮球架(以前没有),一个乒乓桌,校园里载满了红色的三角梅,黄国兰,还有芒果树,课桌也换成了全新的,就连厕所,也比从前的教师好过了千百倍。搬新校的时候,父亲回家还喝了酒(每逢节日或者心情好才喝),边喝边唱他最喜欢的那首《谁不说那家乡好》,“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
父亲在新学校里教了半年后,县文教局发下通知,县里所有的民办教师和代课老师,一律以临时工的名义辞退。然而本市其他县教书满20年的老师,不管代课还是民办,都转正了,每月的工资不但升到了一千多,还享受着各种保险待遇。我们都在为父亲鸣不平,我们都以为父亲会很难过,他的坚持却成了这样的结局,那些曾今劝说父亲的叔叔伯伯,这十几年来已在城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没想到,父亲淡淡的笑着说:“老啦,该退出喽!现在教育局派的那些老师都是省上师范里毕业的,阅历比我们丰富,肯定能带出好学生,我就放心了。”
我看着爸爸,岁月已在他脸上打磨出了抚不平的印记,四十几岁的父亲,却有着五十几的沧老容颜。曾今伟岸挺拔的身躯,不知何时开始弯曲,是我长高了,还是父亲变矮了?至今我仍带着这个疑问。
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淡淡的,他不会给我和弟弟讲故事,也不会像其他父亲一样和子女欢快的谈天说地,更不会到集市上给我们买我们喜欢的东西。看着同学的父亲怕他的孩子军训时给晒黑了,为她买护肤品。怕他的孩子冻着了,给她买很厚的毛衣。怕他的孩子生活费不够,给的钱远远高过了我生活费的七八倍。这些,曾经都被我深深的羡慕着。那时候的我,开始有点埋怨父亲,觉得他没有承担到一个好父亲应该的责任,甚至连他那些学生经常看到的笑容,对我们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我和弟弟,都有着这样的感觉。
后来,我羡慕的同学辍学了,据说是家里交不出学费。同学离开的时候,突然对我说:“我羡慕你有那么持家的父亲,我父亲对我是大方,可是败家的很,母亲挣的钱都被他花光了。”
父亲还是那样,像老黄牛一样,默默为这个家付出着,操劳着。看着父亲微弯的躯体,发髻的斑白,以及那沧桑的脸庞。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其实,一直以来,父亲是那么节俭,尽管我们一年中还是得到一两套新衣服穿,可是父亲没有,他的衣服全是那些叔叔伯伯穿旧的,妈妈每当让他去街上买新衣的时候,他都会说:“家里那么多穿得完呀?还买啥子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母亲学会了打针,家里一年四季少不了四种针药水,分别是四环素,穿心莲,柴胡,另一种我不记得了。为了节约钱,还有离医院远的缘故,父母亲便学会了打针,谁感冒的时候,对方就为她(他)打,往往在我一旁为之担心的时候,父亲会说:“你不要担心嘛,我们在你姨娘(医生)那都过关了的。”
凌晨,雄鸡叫响,天刚麻麻亮,父亲还没漱口洗脸,便扛起犁铧,拿起赶牛鞭,牵着那头老牛往山上出发了。我又知道,这次又要叫好多次父亲才得回来吃早饭,他是我们全家最不怕饿的一个,经常把早饭变成了午饭,午饭成了晚饭,就这样,每次都要等待饭菜凉了才回来吃,妈妈又要重热一遍,次数多了,全家人责怪父亲的声音也更多了,父亲总是默默的,像没听见一样。
老黄牛,用来形容父亲最贴切不过了,总在默默中,实实在在,话不多言,埋头苦干。
其实我知道,自懂事以来我就知道,父亲总是在默默中为我们付出着他的爱,无声的爱,真挚的爱,既大爱!
我为着我曾经的埋怨深感惭愧。
远山(二)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层层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吹……”
每每想到父亲,便想起父亲钟爱的歌,想到这首歌,便想起了故乡里美丽的山山水水,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啊,更是让我日夜魂牵梦萦。我的童年,我的梦,硬是深深的被那山山水水所牵畔着,像一面明镜一样,记录了我昔日的欢笑,和伙伴们的打打闹闹,还有那挽起裤角光着脚丫一瘸一拐的奔跑。
犀牛山,是在我家屋后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也是里我家最近的一座山。
说是犀牛山,原于他像一座犀牛。犀牛头,犀牛身,犀牛屁股都被过去的老一辈庄稼人分得甚清。我家就住在犀牛身的旁边,或许一直以来,它就为我们阻挡着无数的风雨。
山上,一年四季都感觉光秃秃的,只有那些繁密的草,在四季里的交替中闪来闪去,时而青淡,时而浓绿,时而枯黄,时而隐没。山上有些不知名的花,总会在冬季里出现,深紫色的,在风里那些枯黄的草丛里若隐若现,摇摆起伏。远远看去,像一排排被点缀成紫色的的星星。小时候,我偶尔会上前去采摘一把,捧在手里,拿回家,插在一些废弃的玻璃瓶子里,放在我的床头。
犀牛屁股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摘不完的橄榄。没逢冬日来临的时候,我和弟弟总会提上一个塑料袋,往犀牛屁股上爬,那些青黄色的橄榄树,挺立在山坡上,风儿吹动指头的时候,便会飘下很多橄榄叶,弄的我们的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我很喜欢这种场景。在书里,我读到过樱花飘落时浪漫场景,虽然我从未亲身体会过那种飘渺的感觉,此刻,我会在橄榄叶被风吹落的时候,领会到那种酣畅淋漓的美,我深深的陶醉在其中,总不会忘记,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凭繁星点点般的细小的叶子落在我的身上,我可以感觉到叶子的轻触。弟弟总在一旁不解的看着我,跺着脚要我去把他头顶的叶子弄下来。
夕阳西下,我和弟弟还不舍得回家。塑料袋已被装满的果子压的沉沉的,我们还在不停地摘。密密麻麻的橄榄果压弯了枝头,白日里最后一丝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淡绿色的光,似乎果子也会学着透明了,我好像开始看见果子里那小小的核也要蹦出来了,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我想,或许就像是父母亲在丰收自己庄稼地成果的那种喜悦吧!往往是在暮色中,橄榄果也找不到地方塞了,在弟弟不停地催促声中,我才依依不舍的走到回家的路上。提着满袋子橄榄果,想的不是吃橄榄,而是摘橄榄时的那种喜悦。
说到凉水井,那是更是别有洞天。
暑假中放牛,总喜欢和伙伴们,赶着牛群,往凉水井去。那里的绿草最为葱茏,每天不到中午,牛儿的肚子就喂得鼓鼓的,开始在一棵百年老松树下躺下休憩。往往这个时候,我们便不会担心牛会乱跑或是去糟蹋人家的庄稼。我和伙伴们便开始往凉水井的高处攀爬。山路陡峭,迂回曲折,一棵接着一棵不知经历过多少风尘岁月的参天古树,屹立在悬崖边。不顾一路的劳累,我们终于达到顶端,那股山泉之下。小小的水柱从天而降,滴落在岩石上,形成水雾,当阳光斜射进来的时候,那水雾形成一道彩色的光芒。捧一口山泉,送入口中,甘凉清甜,泉水从嘴里缓缓流淌到肠子里,冰凉凉的,在炎热的夏季里,更是倍感心旷神怡。城里来的朋友说,市里的矿泉水,都比不上这水的干净与清凉。也有老一辈诉说着上上辈的传说,这水,不是一般的水,是神仙享用的圣水。
抬头仰望,悬崖万丈,偶见几株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里在高耸的岩石之上。鸟瞰整个村子,被罩在云雾缭绕之中,静谧而优雅。那黄色的土地啊,已形成一道道黄飘带,有那些耕作在地里的庄稼汉,像一只只繁忙的蚂蚁,一点一点的挪移。屋后那雄壮的犀牛,站高处看,却不像犀牛,像只浅绿色的乌龟。由此,在我心底,一只神秘的乌龟悄悄然诞生了。
最辽阔的,莫过于王顺大爷坪子。想一个辽阔的草原,平坦而悠远,不时有骏马在奔驰,牛群也会在草地上,时而低头啃草,时而遥望,发出哞哞的叫声。
说是王顺大爷坪子,老人讲,坪子原是一个叫王顺的财主的宅院,王顺对附近的父老乡亲非常好,不时帮助那些穷困的人们,大家都叫他王顺大爷,后来改革开放,王顺就和家人都消失了,那宅院也消失了,留下一些烂砖碎瓦,在几十年风雨之中,烂砖碎瓦也开始消失殆尽,老前辈们开始管这叫王顺大爷坪子,成了我们儿时放牛和玩耍的大草坪。
因此,王顺大爷坪子也成为了我最喜欢放牛的地方之一。
在这里,除了平阔,还是平阔,我喜欢躺在绿绿的草地上,听着牛儿吃草的声音,鸟儿的叫声,看蓝天白云,我经常觉得,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喧嚣,没有烦闹,自由自在的如此舒坦。走过坪子的尽头,可以看见那些很斜很陡的高坡,至今我翻过去两次。记忆犹新的是小时候和伙伴们放牛的时候,大家对那边都很好奇,便决定爬过去看,由于怕牛群失散或者下山去吃人家庄稼,必须要留个人看,我就是被留下来的一个,原因是我年龄最小,也是最胖的一个,他们怕我笨拙,翻不了那山。于是,在坪子边上,便呈现出一幕场景:一个小牧童,拿着赶牛鞭,不时看看牛群,不时往山的那边张望,她带着疑问,带着好奇,等待着其他牧童的归来,希望他们告诉她,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些好奇,便定格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当哥哥姐姐们告诉她,山的那一边,有一口枯井,还有一个巨大的山洞,洞里还发现一个人的头骨。我的疑问更浓了,为什么会有个人骨头呢?那个人,是古代的吗?或者是解放军,找不到失散的部队了?或者是一个迷路的探山人,找不到回家的路,饿死在山洞里了?一个个疑问塞满了我的脑袋,我更加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一个人又不敢,找个伙伴吧,他们都说进去过了,难得再去。后来,我找来了两名邻村的同学,开始去探寻那心间索绕许久的疑问。
山坡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坡,山坡与山坡重重叠叠,陡峭与陡峭也连绵不绝,山下,怪石嶙峋,断壁颓垣,我开始不敢往下看,我怕一个不小心,踩空了,失去那个本离我接近的谜底。
爬着爬着,前面的悬崖峭壁挡着了我们的路,路便没有了。在这个小山沟里,我们四处张望,想寻找一丝蛛丝马迹,哥哥姐姐们说的,不会就在这里吧!哪里有枯井啊,只有一个小小的,用碎石头堆成的沟,里面有水明显浸湿过的痕迹。继续往里探索,之间左上方,有一个洞,我们缓缓走向洞口,天,这哪里是洞嘛,分明是石头里的一个窟窿,只有几根杂草,零星的从缝里冒出来。我被他们骗了。
说起最为意境悠远的地方,就是苗子沟了,苗子沟位于四川和云南交界线边,一条宽而深的沟壑。里面有成群的核桃树,不过多是铁核桃。小时候,我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和妈妈去捡核桃果,另一次是和外公放牛的时候去的。
苗子沟让我用几个词语形容,就是“静谧”,“幽长”,“神秘”,“秀丽”。
若说苗子沟,绝不属于犀牛山的丰硕,凉水井的清幽,王顺大爷坪子的神秘。
听身边的人讲,苗子沟四季如春。我只去过两次,分别为秋天和春天,虽然没有体会到里面的四季,却也在春秋一一目睹了它的美。山重水复,别有天地。小溪潺潺,绿树茵茵,浮翠流丹,风轻云淡。每年秋天,核桃成熟的季节,果实丰硕,不时会听见果子掉到地上的声音,有的便随着溪水,流向远方,或是被水里的树枝挡住,越积越多。
然而,苗子够没有多少人敢去,并不是不喜欢那里,而是那里的传说,那里的神秘,让人觉得可怕。
传说,战争时期,苗子沟里沾满了红军和敌人的鲜血,也传说,沟壑深处,藏着堆堆白骨。这些传说,不禁使人毛骨悚然,在寂寥偏远的农村,本就有着不少鬼神的传言,让人更加恐惧,大人都望而却步,更何况小孩子了。所以,竞管我非常向往那里的美景,终究还是不敢轻易踏进。那年和妈妈一起去的时候,都是来去匆匆,由于树林里根本看不见人,妈妈带着我,核桃还没装满背篼,便匆匆从沟里出来了。三姑总是说,那里你们少去,上次我一个人去,绕着树子转圈圈都转了半天都不晓得,真撞鬼了,还好遇到一伙人把我喊醒了。
还传言说苗子沟里有大蟒蛇,我妹妹和一群伙伴放牛的时候,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只见一条蛇的尾巴消失在丛林,他们腿都下软了,吓得丢下牛儿回家了,后来是大人们把牛赶出来的。听妹妹说,那条蛇的尾巴,足足有山羊的脖子那么粗。
苗子沟上面那座山,是我们夏季常去的地方,一到雨季,山上就长出各种各样的菌子,红的,绿的,灰紫色的,或是像猫耳朵,像喇叭,还有牛眼睛,杂七杂八,各式各样。我们一般只采认识的,南瓜菌,鸡屁股菌,奶浆菌,火塘菌,靑塘菇,土坑子,喇叭菌,猫耳朵,牛眼睛……对于那些我们不认识的菌子,见者就踢,飞起一脚,那奇怪的菌子便腾空飞起,在落到枯烂的松叶上,碎开。更爽的是碰到伞把菇,所谓的伞把菇,也就是书上说的鸡枞,据说食之可以提高免疫力,降低血糖,抵制癌细胞。乡下人并不知其好处,只知道是一道饭桌上的美味佳肴。物以稀为贵,我想正因如此吧,伞把菇很难遇得到,有人说找伞把菇也是靠运气,你越急迫它越躲。伞把菇是一塌塌的长的,每堆至少五六多,也有二十几朵的,呈伞状,母亲告诉我,如果看到一塌了,在附近找找,一定还有一塌,也正因如此,我常常欣喜雀跃的找到一塌后,不急着采,等到附近那一塌找到后,一起装一满满口袋。
山与山之间,造就了一个孩童天真烂漫,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我的童年,就是被这连绵的远山包裹着,小时候,小脑袋堆积的一个又一个大而无限的问号,在山里蔓延开,从发现到探索,从探索到认识,从认识到懂事。然而,那些大山,终究无底,大山里还藏些什么呢?那座山的背后是些什么呢?是如我们这边日日炊烟缭绕的黄色土房,还是另一片绚丽无比的花海?
远山(三)
谁说过,土地是黄色的?又是谁说过,带粘性的泥巴能种出好的庄稼?
清晨,朝阳的光芒把大地照射,一片金黄。地里都还没播种,刚刚被犁铧翻出的新土,还微微发出新番的味道。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层层梯田……”
是谁又唱出那首婉转的歌调,几经沧海桑田,你依然深切抒发着故乡的美丽秀绕。
土,是黄色的。黄色的灰尘被风儿吹散,洒落在路边的小道上,飘散在路旁的树梢里。于是,积满泥沙的小道也开始泛黄,沉绿的树也开始泛黄,一切都包围在黄色之中,我看见庄稼汉那黝黑的皮肤,也开始泛黄,像沉积了多少年的史书,一页页,开始被岁月埋葬。
黄土地,其实一年四季都是黄色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用绿来形容山地,形容田野,其实,地里种了庄稼,那些发出绿的,并不是土地,而是成长在土地上的那些庄稼。而土,一直都保留着它那原有的金黄色。
记得我幼童的时候,家里已是揭不开锅了。农村的家庭都是多子女的,尤其是父亲他们那一代。父亲他们一共六姊妹,父亲排行老五,下面还有一弟,排行老七。也就是我的七叔。农村一旦年轻人成家,老年人便要分家了,选一家一起生活。所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不知道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形容我的爷爷奶奶,总之,那次分家的时候,就分的支离破碎,能赚钱的机房被爷爷奶奶带走了,家里好的锅碗瓢盆也被带走了,大多的土地被带走了。留下了我们一家三口,依稀还记得,破烂的老房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听妈妈说,那年,爸爸饿了不说,找不到吃的,在那个破烂的柜子里找米,头都伸进柜子里去了。几颗米,在嘴巴里嚼得老响。妈妈去外婆家带了两只母鸡回家,心想母鸡下的蛋可以去卖点钱了。可是母鸡要吃粮食啊,妈妈想喂猪,猪也要吃粮食啊!这粮食哪儿去弄呢?于是,妈妈开始在山上开荒,独自带着我,在铁一般的地上刨呀挖呀!我看见,母亲大颗大颗的汗水砸在锄头上,再滑进地里,被黄土淹没。父亲放学回家了,也匆忙赶上山,和妈妈一起在炎炎烈日下挥舞着锄头。
地开好了,一地的黄色,闪闪发光,我知道,里面,混合着父母无数辛勤的汗水,显得无比珍贵。秋天,妈妈把乳黄色的麦粒撒到地里,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凝望着自己创造的这片土地,深深的满足感溢于言表。父亲说:“这地儿不错,有粘性的泥巴,会种出好的庄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父母亲开垦出来的土地,小麦,玉米,不断变换着在里面生根,发芽,每逢秋天,都有一份很好的收获。
土地渐渐多了,粮食也渐渐多了,家里喂的牲畜也多了,饿饭的次数,也逐渐由多变少,由少到无。饭桌上,菜的油分多了,肉也开始有了。我知道,这是父母亲用双手换取来的成果。虽然记忆里我从来没有挨过饿,但是我能够深深体会到父母亲最穷困潦倒的那种深深的痛苦。后来,妈妈经常把父亲找米吃的那件事情讲给我和弟弟听,为我们的铺张浪费作一个深刻的警戒。
再后来,父亲给学校请了半学期的假,让我舅舅代课。请了十几个活路(帮忙干活的人),开始把我家开裂的土房子拆掉。近半学期的时间,新的房子便挺立了起来。房子也是土筑起来的,有两层,父亲是托专业一点的人,选的带着粘性的黄土,这个粘性,还要适中,若是太粘了,在筑房的过程中很是麻烦。新房子固然是有了,可就这样终究是不太好的,吃饭对着黄土,睡觉对着黄土,风一吹,这些黄土就会簌簌往下掉,不时还掉进我们的眼睛里。父母亲开始在山里寻找那些枯枝烂木,整理起来堆在一个地方,等晒干了,便拉起毛驴到山上去拖,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挖了一个很深的窑子,把那些晒干的柴放在一边,开始更加的忙碌起来了。他们把锅碗瓢盆带到了山上,开始在山里劳作了起来。近半个月后,他们回来了,我当时差点没认出来,他们的皮肤变的好黑好黑,人也瘦了好多,特别是父亲,胡子从来没那么长过,凌乱的,沾满了灰尘。他们带回了满满的几口袋石灰,雪白雪白的,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时我二年级了,弟弟才三岁。我上学的时候,弟弟便在外婆家,放学后,外婆家吃了饭便带弟弟回家,弟弟总是不停地问我爸爸和妈妈去了哪儿?我说,干活去啦,等他们回来我们的新家就会变漂亮。弟弟有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吧。其实我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曾说过只要一个多星期的,都过了呀!就这样,每天傍晚,总是有两个小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端坐在自家的门口,往山那边张望着……
父亲把白色的石灰和上水,然后在黄色的土墙上刷着,墙,就这样,在父亲舞动的刷子下,由黄变暗,由暗变白,最后是雪白雪白的。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把墙壁变得那样光滑的。门边的石灰还没干的时候,我就在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下了我和弟弟的名字。后来被父亲训了一顿。
第一次去成都上学的时候,母亲怕我水土不服,便给我装了一袋黄土。初次离家,心里有千万个不舍,无奈为了梦想,我不得不收起那种不舍,依依行走在通往山外的大道上。行囊里,装着那袋黄土,觉得沉甸甸的,我觉得我带走的,不仅仅是泥土,而是父母亲对女儿的思念以及那殷切的期盼!
到了成都,我没有发生母亲担心的状况,那袋土,也一直在我箱子里放了半学期,每当想家的时候,我会拿出来,捧在手心,开始想念我慈爱的父母,想念我美丽的故乡,想念我故乡的每一寸热土……直到期末放假了,收拾行囊的时候,我还拿在手里舍不得扔掉,直到同学说:“你不会还想带回家吧,你家里有的是!”我才打算扔掉,然而,我并没有扔进垃圾桶里,而是带到了楼下的那棵树下,撒到了树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