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们都知道:天下娘最亲。娘是一本写不完的书,写着写着会湿了眼眶;写着写着,心里会溢满甜蜜的温馨和幸福……
没给妈叫过娘,是风俗使然。
一个晚上,女儿偎在我怀里,从妈妈到母亲到娘,把她知道的有关母亲的称呼喊了个遍。抱着乖巧的女儿,我想起了我的娘。就忽然觉得很寂寞。打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放下心底的石头。不知何时,泪水已漫湿脸颊。
第一次,在文章里用到娘亲这个词,却不是第一次知道娘是一本写不完的书。写娘的笔几欲落下却难成行,想娘的爱滴滴点点浸润心头。
不久前的一天。下班走的时候,给娘打了个电话,可没人接。她的电话除了酷夏正午一次就能接通外,其他时候,没人接最正常不过了:十之有十是又去了地里,而且还没有随身携带机子的习惯。
可那天,父亲回家来也说打不通电话。当时,都8点多,我们都吃过饭了,接着打还是没通。于是,性子急的父亲在家里踱来踱去,嘴里还不断骂着娘,说不知去哪里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又骂说不知道自己的腰腿疼,整天家里歇不住……在一旁的我被吵得心烦意乱,责怪父亲说,娘能有啥事呢,肯定去地里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操心。
可是,这样说着,我心里实在没底。最近她心情不顺,不会有别的事吧?于是,一遍遍拨着电话,可一遍遍还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冷冰冰的机器女声。
已经9点多了,还是没人接。我一下子慌了,恨不能立马回到家里去看看。可当时天太晚了,只能给离家相对较近的弟打电话。刚说了一句“咱妈不见了”就泪眼滂沱,无法形容当时心头的感受。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不见了,妈不见了……
挂了弟的电话,又本能地拨妈的机子。这次通了,妈苍老的声音通过看不见的电话线微微地传过来,霎时,我的心里就塌了软软的一块。抑制不住喜悦的泪,来不及问她去干什么了,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回来了!扔了手机,紧紧抱着年幼的女儿满屋子里转。
原来,她和邻居的大婶下沟去砍树枝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便记起了二十年前的情景。长长的弯弯的羊肠小道,和妈拉着架子车,艰难地往坡上爬。有时是拉一车树枝,有时是挖一些草药……更甚的是,那些年在沟里承包果园,一袋一袋的苹果装满架子车,她和父亲一样,一人拉一车,全靠人力把果子拉到平地。
不管春夏秋冬,娘从来都闲不住。当教师的时日,每逢暑假,我都立马夹了包裹回家去。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无忧无虑的日子实在很惬意。顶多就是拿了小盆,到园子里转转,摘一个紫紫的茄子,揪几朵黄黄的南瓜花,再让尖尖的黄瓜刺扎一下手,摸几个甜甜的香瓜,这就是陶公的桃花源了,我想。
娘的菜园是我们那道巷子的菜篮。谁家割一撮韭菜,摘几个西红柿,拿一把辣椒是司空见惯的了。无论是谁,只要说家里没菜了,妈就会打开园子门任你去选。每一个进园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赞:菜长得真好啊!你看,茄子软绵绵,黄瓜嫩生生,西红柿红亮亮,辣椒绿汪汪,芸豆角、长豆角挂满藤。还有串串葡萄,西瓜、黄瓜满地滚……一看就令人垂涎三尺。
近几年,没了暑假,就远离了这样的日子。却没有远离娘的菜园。她的菜更是会隔三差五地捎来。整整一个夏天,不用我花钱买就能吃到纯正的无公害蔬菜。
昨天回家,和妈一起去菜园。却忽然发现,芸豆角上班痕点点,带上了秋的色彩。蓦然想到,再过3天就立秋了。原来,妈的菜园,就是我的季节更替表。
晚上,和妈一起去地里捉蝉猴。吃着她捎来的美味可口的蝉猴,听到她每日收获颇丰的消息,我自以为很轻松。不是已经在树身缠上了透明胶带了吗,蝉猴爬不上去,只有在树底下徘徊,随手一拿就走了,有啥困难的!
刚下过雨,叶子还在不断地滴水。手电筒照去,白白的一圈胶带清晰可见。妈让我拿着手电筒,她自己钻进树底下去捉。树体太低了,腰腿不好的她弯腰匍匐前进,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我坚持让她照路,自己近身去捉。刚爬过两棵树,头发和衣服就全湿了。湿了就湿了呗,只要能捉到蝉猴,啥都不重要。
可是,转完整个果园,只捉到蝉猴3只。我问母亲:“今年的蝉猴这么少,捉起来这么难,你是不是舍不得吃,把捉到的蝉猴全都给我拿来了吧?”她矢口否认,说自己也吃了很多呢。不用看她的脸色,我就知道是骗我的。连买的水果她都能藏坏了,这种高蛋白增强免疫力的好东西她肯舍得吃?
早早起来,她去给别家帮忙了。待我起床,她已把玉米糁熬好了。我开始洗衣服。快洗完的时候,她回来了。头一句话就是“你们饭做好了吗?”看到我在洗衣服,就说“我一会儿就洗了,你洗啥呢!这些衣服都不脏,不用洗。”说着就夺我手里的衣服。看到我不松手,她便开始张罗着给我们做饭了。
做好饭,她匆匆走了。父亲在一旁笑着说:“看你妈,还不放心咱们,怕吃不上饭。”去找妈,满院子人吃饭的吃饭,闲聊的闲聊。而妈,艰难地躬着僵硬的身板在扫地。她就是这样,物欲横流的今天,只有她,不会计算得失利弊。
要走了,脱下女儿身上的衣服再洗洗吧,可不能让妈再受累了。看到我拿着衣服,她急忙阻拦“一会儿我洗……”其实不过只是一件背心而已。可就这,她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去做。旁边的大婶说:“你就让她洗吧!都一大把年纪了,别和年轻时候比。”
大婶可能不晓得这是妈一贯的作风。而我,也没想过它的不合理。自小时候起,妈就是这样做的,我就是这样听的,从没想过它的正确与否。原来,一种爱,给的久了,就习以为常了,就理所当然了。
这些年,为了贴补家用,每逢秋季,她总要四处跟着收苹果,然后,给冷库包苹果。常年如此,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经我们再三说服,从去年起,她才断了这个念头。舍不得买药,经常是疼了才吃药,不太疼就自己硬挺着。责问她,她说舍不得一瓶十几二十好几的药。我不禁惭然。我们一件衣服至少能买她五六瓶药!一个季节下来,她一年的药费都有了。而我,整天讨论的除了衣服还是衣服,除了化妆品还是化妆品……
有了女儿之后,她除了操自己女儿的心,还要操外孙女的心。她常说看到活泼可爱的外孙女,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可是就连渐渐长大的女儿,听她说腿不疼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奶奶你别骗我……我知道,她是怕我们担心才这样撒谎。
随着年龄的增长,身旁一些生死离别的事愈来愈多。而且,每听到有和妈同龄人离去的消息,我的心总是揪得很紧。就不敢继续再想,怕想到最后泪湿衣襟。倚窗遥望,风雨里那个熟悉的家烟雨蒙蒙,清晰如在眼前。妈又该拿一只鞋底,细致地做针线活了。她说要趁自己眼睛还能看见时,多做几双鞋。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有一阵雨在心头停茜。
最近,总想请几天假,好好在家里陪陪妈。还没说出真正的意图,妈就反对了:家里又没有别的事,请什么假?别把工作不当工作,要对得起每月领的那些工资。可是,这工作长年累月的,哪一日,我能好好地啥也不做,就蹲在妈身边呢?养大了儿女,盼着他们能有出息,有份稳定的工作,可是,儿女山高水长他乡走,家里还是孤零零的老两口……这使我想起了那个真实的故事:老两口样了俩儿子,大儿子研究生毕业没找到工作四处流浪,终年难见父母一面;小儿子小学毕业做小生意,常年侍奉孝敬双亲……有时,我真恨不得目不识丁,还能跪乳以报恩……
我不知道,自己干好工作,过好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就算对父母尽了孝。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娘,盼了一辈子,盼的就是这个。看到儿孙健康成长,她的脸就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最近每见一次故友,就觉得老去一层。揽镜自照,不由感叹岁月的无情。娘也老了,她的每一根白发,每一道皱纹,日深渐浓。人总归是要老的。这是一个朴素的真理。可是,我总怀疑它。我期盼着某天有个高明的科学家出来宣布它的伪真理性。
女儿每听到《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这首歌,总是趴在我脸上亲了又亲。我们这一代人,学不会如此大胆地表达感情,可是我们都知道:天下娘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