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无家可藏
2009-12-11 10:19:53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文章生活味道较为浓郁,朴实的文笔,道出了亲情的单薄和对人性的辛酸慨叹,读后使人有所思,也给人启示!
晚饭后,一个人散步在家乡的村落小道。出去工作两年,仿佛对家乡熟悉的世界变的陌生。许多熟悉的茅房都瞬间变成了二三层的小洋楼,这样村里的人自然少了走户串巷的兴趣,这次慢慢踱步,竟发现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该以为我是外地人了。然而我却知道,他们是某某的孩子。走尽村尾,微风吹面,略带着些许泥土与稻谷的气息。呼吸着大自然赠送于人类的这些美好,感觉人生很是尽美,不好好奋斗真是浪费青春年华。
村尾有间黄土青瓦砌成的破落瓦房,一半依偎着一幢两层的小洋楼,一半在田野三面吹来的尘风中微微颤抖。门是两块木版,打开着,门口的对联已经被时光凋落。我向里面看,仿佛有一张床,有个人影。这是三奶的家,幼年时我常和伙伴在里面的大厅玩扑克牌。现在大厅是没有了,整幢房子的三分之二被拆来做了那幢两层的小洋楼,只剩下一间独立出来的厨房没有拆,我记得前几年这里是没有人住的,这间茅房是用来放干柴或他们家的一些杂货品。我想,会是谁住在里面。正踌躇的时候,一个盘缠的身影拄根拐杖从里面迈出来,是三奶,虽然她已是耄耋之年,满脸是岁月沉淀着的寿斑,但我仍然清楚的记得。要是早个十年八年,她还没有拄拐杖,那时我读初中,她家门口还有一颗杨桃树,每到成熟之时,我们趁她出去窜门的时候爬上去摘,有时她恰好回来见到,竟然还可以满村子的追着我们骂。
她也见到了我,眼睛似乎睁的许大,或许想从记忆中寻找一点关于我的记忆。但始终没有,她也没有和我说话,将右手的碗放在门口一个石架上的盆子里。她该是刚吃完饭,然而她还是好奇的回过头说了一句话,你是哪家的孩子啊!话语仍是熟悉,只是没有了当年追着我们满村子骂的响亮。我报了我妈的名字。她点点头,却不想再说什么,又往里面的屋子慢慢走去。三奶的老公与我的爷爷是兄弟,村里现在最年老的就是她,当然,所有的孩子她都应该认识,即使不认识也认识孩子的父母,即使不认识孩子的父母,总认识孩子的父母的父母,巴掌大的村子,就三四十户人家,她头脑还没糊涂的话,当然全部都记得。所以她是受村人尊敬的人,一些在外面发了财的大老板,逢年过节见到她,也会封个大红包给她。毕竟,她在这个村落生活了几十年,谁家的孩子没受过她的恩惠,谁家出去发财的老板小时候有困难她不帮过忙?所以她在村里还是很有威望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住在了一间破茅房里,我记得她一直与她大儿子住在小洋楼的。
这时小洋楼的大门走出一个妇女,是三奶大儿子的媳妇,我们习惯叫她春嫂。她见是我站在那,好象有点惊奇,不逢年过节的,村里还真是难得见到我这样的青年在家。她先是与我寒暄一下,然后又走进那间破落的瓦房,好象是进去对三奶交代点什么,但是这些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大人的事,我始终管不得,徘徊了一下就回家了。
回家我便问母亲是什么回事,三奶不是一直与她大儿子一起住的吗,怎么搬出那个破茅房了。母亲常年在家,对这些事自己晓得一清二楚。她说,三奶啊,人老了。前两个月听说得了什么病,喉咙痛,吃不进东西。去看过医生之后,回来大人就说快不行了,村里的习俗,人老了快要去世的时候都是这样,他们不想让三奶在他们的小洋楼去世,那样有点晦气,所以他们就让三奶搬出外面住。母亲说的很惬意,好象这是每个老人应有的程序,我顿时惊奇了,我说,可是我刚才见到她,她还和我说话,问我是谁的孩子?不像有病,还能说能走呢?母亲说,大人的事你们小孩懂什么。天黑了,快去洗澡。我不依,又说,三奶虽然年老,可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寿终正寝,这么快就安置她在这样的破瓦房里,怎么行?万一她活到一百岁呢?然而母亲却说,医生都说了,还错得去。她和你说话可能是回光反照,你懂什么,说完就向屋后走去。不让我继续问了。在母亲那辈人的眼中,我终究是个小孩,或许我真的不懂这其中深诲的人情世故与村落风俗,或许三奶真是得了什么病不久将离人世,可是,一个辛苦养大那么多孩子的母亲,在年华即将谢去的最后时刻,却没有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每天都是在一间破落的茅房,感受着冬风的寒冷与人生的孤寂,即使很舒服的闭上眼睛老去,心底该总有一点遗憾吧。再看看那间茅屋,拆来做小洋楼之前房子已经有些裂缝,再几经岁月的折腾,好象一阵寒风或者暴雨就能将房子吹塌,我真是不明白,那些做孩子的又怎么忍心。一个功德圆满的老人,一个年少丧父,中年丧夫的女人,却凭着自己的那点坚贞不屈养大八个孩子,现在又儿孙满堂,在年华即将要谢去的时候,却是孤零零一个人住在一间没有儿孙满堂的茅房,人生,该会是多么大的讽刺。
过几天我又要离开家乡的时候,那天早上我还去到那屋子看看。八点左右,旭日东升,万丈的阳光让我感觉年华真是无限的好。村里很静,大点的孩子都去附近的小学上课,小的也跟着大人到庄稼地里打滚。我见到三奶独自坐在破茅屋门口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一手倾斜的拿着拐杖,一手自然的放着。她戴一顶黑色的毛织帽子,但耳根的银发仍是不自觉的露出来,昭示着年华终于是老去;身穿黑色的褂子与灰黑长裤,该是五六十年代她就一直穿着到现在的吧;脚穿黑色的布鞋与花黄的袜子,这样的搭配该是她少女时代最受人喜欢的吧。她安静的坐在那,眼睛也炯炯有神,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看看门口的泥泞村路或者路过的一只狗和打闹的鸡鸭。两张嘴巴呢喃着不知在说什么,可能是回忆起自己漫长的一生中做过的某件难忘的事,可能是在计算着自己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可以坐在门口看天。但是这次我没有走上去与她说话,我想,如此“精神抖擞”,如此的光华常润,她真是快要离去这个世界了吗?再看看已经满脸皱纹都已经老掉了牙的她,或者是吧,村里的老人到这个年纪,大多准备后事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住在漂亮的小洋楼,让她享尽这最后的荣华岁月,舒服的去,非得让她一个人住在一间破茅房里,一日只是个媳妇给着三餐,无儿子在旁边问候,无孙子在周围嬉闹。这样的孤寂人生,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算算,三奶一共有六个儿子二个女儿,那些儿女的孩子都与我一般年纪或比我大,多有结婚生了孩子,前几年,我还见过三奶背上背一个,一手拉一个孩子都还拉不齐,那时她是多么高兴,和村里的老人说起自己的家族故事,常常是忘乎年纪,神采飞扬。只是几年间,就沦落到如此了,真是令人叹气。我想,难到她所有的儿孙都为了生计忙得不可开交,或者对于一个迟暮的老人,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着那个日子的到来,不想再付出一点什么了?可是这样,对一个老人,对你们的母亲,公平吗?心安理得吗?
又是一阵冬风,感觉有点寒冷。望望坐在门口看风景的老人,或许是我多事了,故土的风尘土俗是这样,一个年轻人,我又能做点什么?有的只是感慨了,人生许多事总是不由自己,或许以后的日子,我也是这样呢?只是希望我坐在门口看天空的时候,能坐在自己做的小洋楼里,身后能站着几个孩子,手上能搂着几个孙子。那样,人生便也满足,没有甚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