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二姐夫给我打电话：把我娘送回家去吧。
　　
　　我见过大娘多次，那是一个通情达理和蔼可亲的老人。八十多岁了，有点老年痴呆，有时会忘路或者忘事。我知道她大年三十刚来二姐夫家，怎么刚过了这么几天就要走呢。
　　
　　来到了新华小区二楼二姐夫的家。大娘正焦躁不安的坐在沙发上，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想回家。我说，这里有暖气，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吧。老人耳朵已经有些背了，但是她还是听明白了我的话。她说，在这里太闷了，出去吧，也没人玩。晚上也睡不着觉。还惦记着家里的小猫小狗。二姐夫说，大年初一就要走呢。总感觉不是那回事。如果大年初一让我娘回家，我二弟两口子准又来事了。二姐夫兄弟以及妯娌之间有矛盾。二姐夫考虑不能大年初一送回家是对的。大娘这样年龄的老人，在老家的平房里住习惯了，一下子来到楼房上住，就像鸟儿来到笼子里一样不自由。她不想在这里住，也能理解。
　　
　　我跟二姐的孩子鲁鲁一起送老人回乡下的家。老人一路上还嘀咕一件事，就是怕家里儿孙们给自己的过年礼物，会让二儿媳给偷到家里去。我安慰她，不会的，你的东西她怎么会拿呢。老人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她这个人！
　　
　　一会便到家了，刚进屋安顿好。二儿子两口子闻讯赶来，我称呼二哥二嫂。这个二嫂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见到老人就开始数落：在家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让你在那里多住几天。你怎么这么快就让赶回来了？老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在那里不习惯，不如在家里舒服。不是赶回来的。二嫂不依不饶，你怕麻烦你的大儿子，好，我们也不管你了！一口水我们也不给你弄！老人可怜兮兮地说，你看我不顺眼，就把我杀了吧！
　　
　　我连忙解释，老人的确是在那里住不习惯，也没有人玩，憋死了。没有其他原因。鲁鲁也忙着解释，我爸我妈也想让奶奶多住几天，奶奶真的不习惯。二叔二婶，不要误会。
　　
　　鲁鲁的二婶，竹筒倒豆子一样向鲁鲁倒起了苦水：你爹先是当兵，接着做了海员，常年在外；你三叔二十岁就去了东北，也不回来。家里就剩下你二叔一个人。这么多年，喜丧往来里里外外容易吗？你跟你娘去了县城住后，我看到你家的院子闲着也是闲着，就种了几棵柿树。从此你娘怀恨在心，整天就跟我们吵架，也不来照顾她婆婆。按说，你是孩子，我们不该跟你说什么，可是你爸妈不来，打电话也不接，没办法，只好给你说。鲁鲁大学刚毕业，人情世故还是不太懂得，但是对于孝顺奶奶的事他还是明白应该怎么做的，他说，我回家跟妈妈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奶奶受了委屈。
　　
　　我知道二姐的脾气，遇事倔的很。我想回家劝说劝说，不管有什么恩怨都该放下，应该让老人安度晚年。
　　
　　路上，我想让鲁鲁回家也说说他娘。鲁鲁说，我说过多次，她不听。还嫌我她跟二叔打架的时候，我不帮她。我说，不能打架，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二叔二嫂有问题应该找你爸爸商量，你妈妈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他们应该照顾才对。鲁鲁说，我妈妈为了我，可以说费尽心血，特别是高中三年，陪着我深夜不眠，吃尽苦头。我不忍心跟他理论。我爸爸也说不了，爸爸感觉她一个人在家，孤单了一辈子，又培养了我这么个大学生，也是不忍心跟妈妈吵架。我说，回家我说说试试。
　　
　　回到家，我们扯到了孝敬老人的问题上。二姐说着说着，便情绪激动起来，痛哭流涕地说，这个二马子不是人，霸占了他三兄弟的宅基地责任田，还想霸占我的。为什么鲁鲁的三叔不回家，不就是因为他想回家都没有落脚点吗？他回家时哭着偷偷把电话号码留给了邻居，说，将来我娘到了最后时刻，实在不行了，再打电话给我。为这事几次找了年龄大的人和村上的干部一起，想把家分分，可是怎么也分不了。他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给多少都填不满。还有，你看我的手，让他打的都伸不直了！
　　
　　我说，能不能把以前的恩怨放到一边，商量个方案，让老人安度晚年。二姐说，不能只说孝敬老人的事，要把以前的事放到一起解决。我再想劝说，她根本不听，仿佛心里装满了三天三夜也诉不完的苦水。
　　
　　看来，想说服一个人真难。想断清一宗家务事，更难。我私下里问过二姐夫，你二弟给你打电话，你该接的。是什么事就什么事，该怎么解决就要解决。躲是没有用的。二姐夫无奈地说，二弟打电话无非想向我要几万块钱。我的钱都是你二姐保管的。我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接电话给他解释，他也不想听。干脆也就不接电话了。唉，爹死的早。是我这个当老大的没做好啊……
　　
　　老来难，年龄大了还不如三四岁的孩童。我们也很快会老。孝敬老人不能跟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搞在一起，否则，老人的生活就永无着落。八十多岁的老人，都过过苦日子，他们一般都没有过高的要求。我想，老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多么想看到兄弟团结妯娌和睦的景象。
　　
　　我看见老人流泪了，我多想看到老人那像菊花一样绽放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