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国的新兴行业
2012-1-21 11:24:29 来源:天下论坛 我要评论()
布萨阿索,索马里——这个地方也许是索马里最危险的小镇之一,可能要不了擦把汗的工夫,你已经被绑为肉票了。但是这里也是该国最繁荣的小镇之一。
兑换外汇的黄牛们带着一打打厚厚的百元美钞走来走去。锡皮屋顶的棚屋旁,富丽堂皇的崭新别墅正在拔地而起。身陷牢狱的男人向我追叙往事,眼中闪着光,他们曾像国王一样阔绰地生活过。
这是一个关于索马里那欣欣向荣、半地下半公开的海盗行业的故事。在这个深陷动荡的国家,无数儿童在忍饥挨饿,首都摩加迪沙的人们为了一点谷物当街杀人。
但有一种工作正公然受益于这种无法无天和令人绝望的境况——那就是海盗。索马里官员表示,今年海盗们的收入将达到创纪录的5000万美元,而且,这全是免税的。
“这些家伙可挣得不少呢,”布萨阿索镇的最高政府官员穆罕默德·穆瑟·海尔斯说道。他矢口否认了当地广为流传的他本人也为海盗工作的说法。
今年共有75艘船只遭到海盗的侵袭,数量超过最近的任何一年。仅仅上个月就有约12艘船只遭袭,包括一艘满载坦克、高射炮和其他重型武器的乌克兰货船也于九月份被胆大的海盗劫持。
海盗们通常驾驶机动性很强的快艇迅速接近目标,利用梯子——有时候甚至用锈迹斑斑的锚钩——爬上甲板。登船之后,他们就将船员劫为人质,直到得到赎金为止,赎金常常达100万到200万美元。关于这艘乌克兰货船的谈判还在进行当中,由于此事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赎回该船可能需要超过500万美元。
看起来在索马里,犯罪确实回报颇丰。实际上,这里有所回报的行业屈指可数。
“带上三个人和一条小艇,第二天你就是百万富翁了,”艾卜拉希·奥马尔·考登说。他曾在索马里荒废已久的海军中担任过舰长。
在布萨阿索南边的加鲁威镇,人们总是说起海盗们如何招摇地一掷万金。居民们说他们富得流油,驾驶最宽敞的汽车,经营镇上的许多产业——比如旅馆——还时常举行顶级奢华的派对。法图玛·阿卜杜尔·卡迪尔说起她六月份参加过的一个海盗的婚礼,整整两天时间里,舞会和羊肉都不曾停止,从邻近的吉布提(译注:位于非洲东北部索马里半岛的国家,与索马里接壤)请来的乐队为人们演奏助兴。
“那次婚礼实在棒极了,”21岁的法图玛说,“现在我正在和一个海盗约会。”
这种诱惑对于许多索马里男子来说确实难以抗拒,现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的罪犯都云集在布萨阿索和索马里沿岸其他声名远扬的海盗巢穴。他们已经把这片水域变成世界上最危险的海上航线。
随着局势已明显失去控制,美国、俄罗斯、北约、欧盟和印度都已经派军舰前往索马里海域,作为全球范围内兴起的消灭海盗行动的一部分。
但是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海盗们久经风浪,无所畏惧,手中有钱而且钱越来越多,拥有最新的高科技装备,如手持GPS定位系统等。更何况他们团结一致。在这一行里,长期导致索马里人内斗的无所不在的家族界限并未成为问题。在采访中,布萨阿索主要监狱中关押的几名海盗都表示,海盗近来已经跨越家族鸿沟,组成了新的、更有钱途的跨家族海盗集团。
“我们紧密合作,”服刑中的海盗贾马·阿卜杜拉希说。“这对生意有好处,你知道吧?”
海盗们出没的海域也绵延数千平方英里,从红海狭小门户的亚丁湾到濒临印度洋的肯尼亚海岸。就算各国军舰能在海上捉住他们,他们能做些什么也还不清不楚。九月份,一艘丹麦军舰捉住了10名带着火箭筒和一架长梯在亚丁湾海域游弋的男子,怀疑他们就是海盗。但是在将嫌犯关了近一个礼拜之后,丹麦人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没有起诉这些人的司法权,于是他们没收了海盗的武器,把海盗丢到一处海岸上离开了。
目前看来,还没有人能拿出一套平靖索马里多事海域的明确方案。几个亚丁湾一带的渔民说曾在海水中看到成桶的有毒废料,他们还说起附近海面浮起大片死鱼,非法的捕鱼拖船不仅捞起大量鱼虾还捞走鱼虾赖以生存的珊瑚和海底植物。有人说,就是因为人们对海洋这么胡来,才让他们从渔民变成了海盗。
更不清不楚的是索马里政府是否真的希望消灭海盗。虽然很多海盗被捕,一些渔民、西方研究者和我采访的超过六名狱中海盗都说到渔业公司、私人保安服务商以及索马里官员——尤其是半自治的庞特兰地区的政府官员——同海盗之间的肮脏交易。
“请相信我,我们的钱有非常多都跑到政府口袋里去了,”法拉·伊斯梅尔·艾德说。他是一名海盗,在邻近的伯贝拉地区被捕入狱,被判处15年徒刑。据他说,他的海盗团伙是这么分赃的:百分之二十归首领,百分之二十作为未来的活动经费(购买枪支、燃料和香烟等必需品),百分之三十归登船的持枪海盗,百分之三十进贡给政府官员。
阿布迪·瓦希德·乔哈尔是庞特兰地区的渔业与港口事务首席官员,他在今年春天的一次采访中曾公开承认“有些政府工作人员在为海盗效力”。
不过他很快补充说:“当然不是我们。”
在索马里海域上发生的一切只是这个国家自1991年中央政府垮台之后17年来滋生于其国土上的腐败和无尽暴力的延续而已。大多数索马里人没有工作。愿意充当打手的年轻人才能得到一份工作,但是收入微薄,这大大降低了他们对生活的预期。而一些地方军阀看到了利用这种无政府状态谋取暴利的机会,于是发家致富。
拿布萨阿索来说,这里曾经是亚丁湾上一个欣欣向荣的港口小镇。日益猖獗的海盗导致当地渔业日渐萎靡,因为出口公司都躲得远远的。由此也催生出陆地上的新行当——绑票,而这又接着吓跑了人道主义援助机构以及他们带来的食物、药品和其它这里急需的物资。两周前,在布萨阿索进行报道需要雇佣至少10名庞特兰政府提供的荷枪实弹的保镖才能吓阻潜在的绑架者。
很少再有大型货船前来此地停留,于是当地政府就收不到十分重要的港口税收。愿意来此地冒险的大都是来自印度的轻型木制小货船,这些船基本上都是些老掉牙的陈年古董。
一位名叫拜尔·卡包萨德的庞特兰官员说:“靠这个我们没法活下去。”
航运业萧条加重了食品短缺、通货膨胀,也意味着码头工人找不到活干。这些体格结实的工人每天早上徘徊在布萨阿索海滨,时常失神地注视明亮的地平线,他们赤脚站在灼热的沙子上,盼望能有一艘船出现在天边,这样就能扛上一天100磅一麻袋的砂糖,换取几个铜板。
然而令人生疑的是,布萨阿索出现了很多新建筑。镇上有一片正在兴建的区域名叫新布萨阿索,在一片泡沫形状的难民棚屋和很多渔民称之为“家”的铁皮小屋中间,宽敞阔绰的新住宅正在拔地而起。这些崭新的住宅动辄价值几十万美元,很多都漆成了亮丽的颜色,高高的围墙保护着它们。
即便如此,布萨阿索依然是一个日益破碎、濒临破产、粗陋衰败的地方,就和饱经战乱的索马里一样被世人年复一年地遗忘。它也充满了危险,不论你从什么角度来考虑。星期三,几个自杀炸弹袭击者炸飞了两处政府机构,很可能是那些想把索马里变成伊斯兰国家的伊斯兰激进分子所为。
当然,没有政府官员会公开承认新布萨阿索的迷你城堡是用与海盗有关的收益建造的。但是很多人,包括联合国官员和西方外交官,都怀疑这才是事实。
几名狱中的海盗说穆瑟先生——这位过去的军阀现在是庞特兰地区主席——被海盗收买了。索马里西北部紧邻布萨阿索的索马里兰地区的官员声称,他们最近组织了一次反海盗行动并逮捕了穆瑟先生的侄子,当时在他身上搜到2万2千美元现钞。
“即使庞特兰的高级官员可能没有鼓励海盗行径,但是他们都在从中获利,”伦敦皇家国际事务学院的研究者罗杰·米德尔顿说。他还说:“在索马里,所有重要的政治人物很可能都受益于海盗。”
但是穆瑟先生表示他与海盗完全无关。“我们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他说道。“被我们怀疑的每一个人都被开除了出去。”他说庞特兰正在采取积极举措遏制海盗。布萨阿索的主要监狱可能就是这些举措的证据,前几天,几名海盗被绞死在监狱院子中的篮球架下。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海盗海盗海盗,这座监狱里全是海盗,整个城市都是海盗。”关押在这里的一名被控谋杀的加拿大裔索马里人古尔·阿麦德如是说。
在其他远近闻名的海盗窝点,比如加鲁威、伊尔和沙拉德西尔,海盗已经成了当地的名人。
32岁的萨伊德·法拉是加鲁威的一个商店老板,他说海盗似乎钱多得花不完。
他说:“要是他们看到一个人开了辆好车,他们会说,‘这车值多少?要是值三万,这儿有四万,把钥匙给我。’”
每当一艘被劫持的船在岸边抛锚,海盗们的购物狂欢就开始了。绵羊、山羊、水、燃料、大米、意大利面、牛奶和香烟——海盗们光顾索马里海岸的各个小镇,什么都买,而且一买就是一大堆。索马里的海上盗贼可不像几百年前威胁欧洲海岸的那些北非海盗——他们常常把人质锁在船桨上作为奴隶驱使——索马里海盗以相对“好客”而闻名,他们通常不会殴打人质,而且让人质吃的不错,直到收到赎金的那一天。
“他们只是些普通人,”萨伊德先生说,“只是非常、非常富有。”
索马里摩加迪沙的穆罕默德·易卜拉欣对此报道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