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渊
2009-12-19 10:10:58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一篇很不错的散文,把心底对家乡那份眷恋和思念之情,飘飘然中呼之欲出,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美的享受。文笔优美流畅中可见那份率真诚挚的情怀。欣赏了,问好作者。
我家里的两个学生最近在写作文:“我爱美丽的家乡!”他们问我:怎么写?在他们眼里书本上的高山,河流,草原,大海都是陌生的,看得见,摸不着。看得见的小溪小河是黑的,流不动,没法写。我找了几篇书上的作文,让孩子们一边念一边修改。孩子们一边抄写修改后的作文,一边问我:老师,你小时候写过这样的作文吗?你觉得自己的家乡美吗?我摸摸孩子们的头,很肯定的说:写过,我们的家乡很美。
晚上,孩子们睡熟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四十多年前我就像他们这么大。那时,我们不仅用手,更多是用脚在写:西门渊,西门闸,三紝裙,后河,石板街,我们童年的脚步从这里到那里,印满了古老容城的每个角落,每个脚落都是那么美。岁月封存了许多记忆,但是西门渊在儿时,青年时,成年后到至今,都没有离开过我,一直是我都想说的话题。
我儿时住在西门渊边,家离西门堤脚不过两百米,在那里长大。在童年的记忆里,过年是最幸福的时侯,不仅仅在于过年时有吃,有玩,有新衣服穿,还因为年一过完,气候就变暖了,坐在家里就能听到春风的呼唤声。打开大门跑出去,迎面的春风拂在脸上,柔柔的,暖暖的。堤边,堤脚的草已青了,踏青跳跃着爬过堤坡来到堤面上,堤这边脚下的杨树,柳树也绿了,放眼望去,杨柳枝条上嫩芽一点一点,浅浅黄黄,像小鸡张开的小嘴,尖尖的,茸茸的,散发着一种清清的香气,直往人心里钻。西门渊的水被春风吹开了,几十亩的水面青青黛黛,像一面平静的大镜子,没有波浪,哦,被冰冻过的水刚刚苏醒过来,还是娇羞无力的。
也就三五天,你再来到这里,杨树柳树的枝芽变成了枝条柔柔的垂下来,落在水边把水染成了绿色。踏青的人们三三两两,沿着水边慢步,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绣球,是把柳树枝条折下来,把树皮剐至枝颠,柔柔的树皮连同细细的树叶钻挂在树颠上,弯弯的,像皮鞭又像绣球,那是儿时我们天然的玩具。春天的雨水把河面撑宽了,有些树站在水中,枝叶厚重的地方,把水与渊隔开,杨柳树下的水一片深绿。阴雨天时,水天一色,中间夹着的树的枝条披着一层薄纱,无力的垂入水中,朦朦胧胧,似烟似雾。后来每当我读到,或听孩子们吟诵唐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时,我的眼前就会是当年西门堤内几千米的依依杨柳。
春天随着春烟走了,西门渊的水经过春天的休整,在夏天开始歌唱。“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水由春初的黛青到翠绿到明黄,由平静到欢快到喧嚣,逐渐生气勃勃。特别是西门闸的修建,改写了西门渊的古朴,平静,使她变得灿烂,沸腾,也掀开了她生命中的辉煌。她里面的淤积杂草被清理,渊底被挖深了,堤面加高加宽,铺上了柏油,河坡上石块垒齐了腰,补栽了新的杨树柳树,在夏季洪峰时分洪了长江的江水,江水覆盖了树木,起风时,也有了惊涛拍岸。人们吃水,用水,洗衣都在河边,傍晚时游泳的人们一批接一批,前仆后继,她成为人们消夏的好场所。
儿时在夏天最快乐的事,是傍晚时分到河里洗碗。所以一到下午就盼着放晚学,盼着吃晚饭,吃完饭,我端着碗就往西门渊跑,一口气翻过堤埂,来到河边,那里已有不少小伙伴在玩耍,我三两下草草洗了碗,洗碗的油水招来了不少的鱼儿,围着我转,我把碗丢在旁边,抓起筲箕撮起鱼来,撮起的鱼就放在碗里。我们从这块石头跳到那块石头,追着鱼儿跑,顾头不顾尾,鱼没抓住,碗就翻了破了,浑身湿了,有的鱼被我们追急了,就从水面跳起来,有些胆儿大的伙伴干脆跳入水中,和鱼儿捉起迷藏来。有些游泳的大人,也帮我们抓鱼,他们有时游到河深处,抓住了大鱼就往岸上扔,孩子们就去抢,女人们也来奏热闹,这样闹到天黑,大人们反复叫喊,有些大人甚至喊:“水鬼来了。”孩子们才不情愿的回去。
暑假来时,我们更是早晚泡在水里,享受江水的凉爽,直到秋天。
“一叶落而知秋”。在西门渊最先让人感受秋天的是树,春天的绚丽,夏天的繁华,树木好像用尽了力气,开始枯黄。江水退后,河面也消瘦了许多,腾出的边缘地方正好给了落叶,两千来米长,五六米宽的树林从南到西再拐到西北角,飘飘洒洒的落叶铺就了一条天然的弯道长廊,在夕阳的照耀下,金金黄黄。傍晚时分人们踏着落叶,悠悠然然。我们则在长廊里疯跑,时而检几片落叶,时而把树猛摇一阵,或者比赛爬树,看谁把红领巾系得最高,或在那里捉迷藏,玩累了,就躺在堤坡上休息,堤坡上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开始凋谢,唯有星星点点的野菊花开得正欢。如果你转到西北面,就会看到堤外堤脚下稻田里金黄的稻子垂着头,割稻的人喜气洋洋。
成年后,我偶尔看到一画家的画《秋》,开始寻找与我儿时看到的秋相仿的画,找了好多,都不是我曾经看到和经历过的秋,都没有我心中的秋美,一直郁闷了好久。后来有所明白,画中的画多是平面的,即使是立体的,也没有我看到的那么多面和角,天才画家也无法在一幅画里表现这么丰富的色彩和内容,更画不出那一群顽童。
接下来,我该说说冬了。说到冬,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雪,四十多年前的冬天就是雪的世界,“银装素裹”。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好象整个世界都是用银子来装饰而成的。这样的景色一直持续好久,大人们怕我们冻着,拼命把我们关在家里,我们怎么关得住呢?大人们一上班,我们就溜了出去,堆雪人,打雪战,寻找屋檐下的冰棍,用棍子敲下来放在嘴里嚼,那是我们儿时天然的冰激凌。我们还把家里的洗衣板,用钉子钉了,在前面系一根绳子,做我们的雪橇,从西门堤上滑下来,再上去再滑下来,那是我们冬天最爱玩的游戏。我们的手啊,脸阿冻得通红,双脚通湿,往往棉裤脚也是湿的,大人们回来免不了骂我们一通,因为到了晚上,他们还得为我们烤棉衣棉裤棉鞋。
我最忘不了的是那一年的一个冬天,雪下了好久不化,天地间一片冰冻,西门渊也结了厚厚的冰。平时除了孩子、少有大人的西门堤上,一下子围了好多人,人们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厚厚的棉帽,都是清一色青,蓝,黄,有人捂着耳朵,有人跺脚,在说什么,从人们嘴里哈出的热气一出嘴就变成了白烟,我们挤过去一看,原来西门渊对岸的河面上,有许多的野鸭子,被冻死了,问题是那些野鸭子是站着冻死的,它们的双脚直直的站在河里,好像它们平时站在岸上一样,有的双翅还张开着,像要飞,却被冰冻扯住了双脚,那么一群野鸭子就站在西门渊的对岸,诱惑着人们。河对岸紧接草岸的是块拔高的高地,那里杂木横草丛生,据说有野猪,野兔,在当时人们眼里是很遥远,荒芜的不祥之地,没有人敢进去,可人们舍不得放弃看得见的美味,就在那里讨论怎么把鸭子弄到手,有些胆大的人开始走到冰上,想穿过宽宽的冰河去取鸭子,他们走了几步,就趴下来,在冰上爬,有些胆大的孩子也跟着下到河里,在冰上爬来爬去。他们爬一段,走一段,走走爬爬,到河中间后就停止下来,岸上的人屏声静气,也有人大声叫着“回来!”有的人放弃了,又爬了回来,也有人坚持爬到了野鸭子面前,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鸭子不好弄,扯不动,折不断,他们没有工具,在冰上爬了那么久,力气也不够,又怕弄破冰,与死鸭子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也空手而归。所幸最后没出什么事,人们都安然无恙,到吃晚饭时都散了。第二天,再来看时,冰冻没有解,野鸭子却不见了。
这是我童年的西门渊,十几岁时,我们家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我离开了西门渊。时光冉冉,晃眼四十年,岁月日新月异,西门渊也沧海山田。随着长江改道,西门渊的水逐渐减少,成了死谭,露出的河床一度成了垃圾的堆积场,起风时垃圾袋满天飞。后来几经改造,出了水,进了沙,除了树,平了渊,她成了现在的样子,“游乐场”。现在她仍然是人们消暑,休闲,娱乐的好场所,每到傍晚开始热闹,夜幕降临时,堤里灯火阑珊,堤外灯光弥烁,烤烟缭绕,机飞轮转。我也常常走进她,有时还带孩子们来玩,我在感受她的变化,享受她的变化时,更多的是缅怀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