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正午
2010-12-22 10:48:3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正午。山间。
我一个人着了黄衣、黑裤、白鞋,从山脚爬上来。
今天是盛夏里难得的一天,天空整个阴沉着,但却乏着白光,太阳许是有些累了,躲到云层里不肯出来,晓风不时吹过,带来些许凉意。潮湿的山土和着树啊草啊的绿意,泛着清新的气息。
经过了较为艰难的爬坡阶段,我惬意地行进在山间的板油路上。
放假在家,送走了先生和孩子,忙过了家务,这个时间是属于我的。看看天公作美,我便来到了山上。毕竟抓紧时间锻炼已成了我这个年龄段的人生活的主旋律。
刚刚走了几步,就发现有一只鸟儿跳到了我前方的路上,它昂着头,挺着胸,信步闲庭,时而快速地低下头啄几下地面,时而目光灼灼地向远处张望。它那么大方,毫不怕人,只在我快要走近了才振起翅膀,翩翩地飞向林中。
许是这只鸟触动了我内心里柔软的地方,许是我忽然发现了这山上少有的沉静,我放慢了脚步。这条路平日里在早晨和傍晚会有无数只脚踏过,会有无数个不同年龄段的人走过,它会在各种喧声中忠实地倾听,默默地承受。而此刻,整个山路上只我一人孑孓而行,我感觉它仿佛刚刚从疲累中休整过来,它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我一步步走来,看着我一点点触摸它富有弹性的肌肤,然后深情款款地拥我入怀。
我锻炼的情绪忽然土崩瓦解,我的视神经与脑神经忽然高度统一起来,这样一个静谧的正午,这样一条幽深的小径,这样一个蓊郁的山林,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都属于我,我要慢下心绪,好好地看看它们,认真地与它们交谈。
我的目光不时地与高挑的桃树、杏树、刺槐、丁香打着招呼,也不失时机地与坡间的野花、路边的艾蒿、脚旁的小草做一个会意的交流,它们似乎偷窥到了我的心情,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发出窃窃的笑声,又不时地转过身子,给我以欢迎的掌声及欢呼。我在它们的簇拥中像公主一般骄傲地挺着胸,迈动轻盈的脚步,袅袅婷婷地挪移着,仿佛在我的身后有它们托动着的美丽的长裙。
转过一个弯儿,听着远处山林隐隐的涛声,握着树儿伸出的热情的手掌,看着长长的山径延伸的曲线,我渐渐迷失了自己。我的耳在倾听,我的眼眺向山下,高楼、马路、人流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我疑自己是下凡的仙子,心儿悠悠然飘在了这片绿野的上空。
前面的山路上现出两个人,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真会选择时间,在这样一个无人打扰的时刻,把自己的心献给对方,让天空、大地、树木、花草作证,让凉风把他们的爱意播向远方,好浪漫的创意!情侣牵着手,走得很慢,我不忍惊扰,便加快了脚步,经过他们身边,我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女孩子的头上别着一朵绽放的野山菊。
向前,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一只喜鹊怕我太寂寞,便在前方的路旁等我。它安静地看着我,向我来的方向踱了几步,忽然跃起身,鸣叫着窜向空中,好像是在告诉更多的伙伴:“她来了!她来了!”蝴蝶可与喜鹊不同,它们正想有人能来欣赏它们的舞蹈,见我到来,便下足了力气在空中翩翩起舞,即便我给了他们足够的肯定,它们仍然不愿轻易地撤离空中舞台,追赶着想要挽留我的脚步。
我把视线收回来,目光探寻到一对中年男女正在林中找寻的身影,他们在干什么?啊,知道了,青山新雨后,定有蘑菇生呀!他们相距四五步,拿了塑料袋,弯着腰,弓着背,岂不是正在寻找林中的瑰宝?突然,那女子的脚底一滑,只一声“哎呀——”尚没落地,只见那男子箭一般冲到女子身边,扶住了她,然后两人关切地对望了一眼,抚抚背,又分头找寻起来。
携着一缕温馨的感觉,我继续前行。前方的岔道口传来了喧嚣声。这声音虽不大,但在这静静的山林里却显得那样分明、那样清晰。不久,就看到五六个人从另一条山径上走来。这是有着老、中、少的一大家人。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扶着一位年迈的长者,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手里拿着相机,和一个中年女子不时地说着什么,忽然女子用拳捶打着男生的背,而那男生一边佯躲,一边扭头望向长者,脸上的笑瞬间荡漾开来。
我从他们身边微笑着走过,把他们的快乐也带了一缕放在衣兜里。我的内心忽然唱起了歌,脑际霎时涌现了诸多美好的事物:父母的关心、孩子的熨帖、朋友的真诚、同事的理解,他们就像这路边的景物一样在我的脑际快速闪现,让我的心柔软得像要融化了一般。
欢笑声渐远了,路旁的树木越发茂密,蝉鸣不时地传入耳际,更加显出林荫下的清净。我的脚步渐趋轻盈,身体仿佛被两侧的草木合抱了起来,心底泛起无限的喜悦:这个世界是我的,我又属于这个世界。此刻只有我有权利独享着这世界的宁静和内心的喧嚣,只有我既做了它们的主人,又成了它们的奴隶。
咦,远远的前方,怎会有一朵粉花开在天际?转过弯路,我看到在两侧茂密的绿色中间,有一把粉色的小伞在悄悄地挪移。伞下,是一袭白色的裙裾,微风吹动着裙摆,越发显出倩影的清丽。我忽忆起多年前读过的戴望舒的文字,莫不是那雨巷中丁香样的姑娘又爱上了这林中的小巷,在雨意氤氲的时刻,飘移到了这里?正想着,姑娘的背影渐远了,那把飘忽的小伞带着暖意消失在林中的另一条小路上。
莫名地,我所见到的这些人都在瞬间化作了景物,与这个林子变成了一个整体。再前方,就是我下山的路。两旁的花草树木读懂了我的心思,高大的榆树不时地伸出手拦着我,小草也向我摇动着手臂,蜻蜓也赶来向我耳语,路边栽种的扫帚梅间或眨动着黄色、粉色、白色的眼睛,见我无动于衷,大家便簇拥着推出一个探身到路上,似要抓住我的裤脚。我无力前行。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就让我在这山坡之上,驻扎心魂,物化做一朵盛夏里绚烂的黄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