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我能想到最浪漫的是,就是和你一起到武汉看海。”“国立武汉大学水族馆,你梦中的蓬莱仙境。”“在武汉不会开公交车的司机不是好船长。”……6月接连的三场暴雨让江城武汉发生了严重的内涝,城区积水最深处深度超过一米。小雨小淹、大雨大淹,这几乎是所有武汉市民的共同感受,但这也让所有人深思,去武汉看“海”真的是一种“浪漫”吗?]
武汉变身“东方威尼斯”
2008年9月,时任武汉市长阮成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武汉将发挥独特的水资源优势,打造成为东方威尼斯。没想到三年之后竟一语成谶,严重渍水的江城真的成了“东方威尼斯”。
6月18日,武汉遭遇13年来最大暴雨袭击,一天的降雨量相当于15个武汉东湖的水量。降雨导致城区出现大面积积水,大大超过武汉市排水标准,全市主次干道、小巷均出现不同程度积水,其中有76处地段出现超过50厘米的较严重积水不少路段积水深到连公交车辆都无法通行,全城交通几近瘫痪。而在6月上旬的一次降雨中,武汉就出现了城市内涝的情况,只是因为降水量不及此次,并没有引起什么重视。在近几年,几乎每年都会有强降雨导致武汉城区发生内涝,以至于很多武汉市民感觉是“小雨小淹、大雨大淹”。
武汉市水务局排水处处长项久华在接受采访时,该市城区排水系统设计标准为“一年一遇”,即24小时内累计雨量100毫米,或小时降雨强度34.5毫米,在此范围内的降雨不会形成渍水。而日降雨量或小时降雨量超出“一年一遇”标准的情况,在武汉每年平均要发生7至8次。当被问到为何不将排水标准提高到更高标准?他说,提高管网排水标准,有很多现实问题。比如某地排水标准提高一倍,那么一个大的汇聚点就要扩容N次方,这在当前来说并非易事。
然而武汉近两年在城市建设上的投入并不少,从地铁、立交桥再到东湖隧道,整个城市仿佛置于一个大工地上,也有武汉市民戏谑般的调侃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为“满城挖”。可是当武汉的地下几乎被挖了个遍,困扰已久的城市排水难题却依然没有改变,甚至由于施工,很多建筑垃圾占用了排水管网,近一步的加剧了城市排水系统的“肠梗阻”。
一位微博名为“宋小强”的网友问:“武汉暴雨中,基本未见太多警察上路,更没看到有城管水务部门应急人员治水。政府在干吗?有没有应急?为何不把的士电子屏等媒介利用,及时发布信息避免混乱?”
除此之外,事先预警做的也是相当不完善。尽管目前各个城市建立了四级应急响应制度,但只是笼统地说启动了预警或应急预案。而在日本和一些欧洲国家,一旦发布红色预警,会标注出哪些地方是高风险的红色,哪些地方是风险次之的橙色或蓝色,哪些地方是安全的绿色,并通过媒体向公众发布。
雨水落地后除了通过地表入河外,其余部分主要是土壤吸收,然后蒸发或通过地下水进入河流。过去,雨水可以通过绿地、湿地、水塘排出,减少了雨水汇聚的风险。但随着武汉城市化进程加快,越来越多的湖泊、湿地被填埋,城市的汇水能力也跟着大大减弱。与此同时,路面逐渐被混凝土、沥青等不透水材料覆盖,雨水无法渗透,只得靠城市排水管网外排。而目前国外已经开始采用沙石、渗水砖等铺路,以增加道路的透水性。
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
150多年前法国文豪雨果在《悲惨世界》里,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巴黎城下密如蛛网的下水道,例如主人公冉阿让从巷战中救下马里尤斯后,就从下水道躲过了警察的追捕。他甚至写道,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在巴黎大规模建设下水道之前,这座城市大部分的消费用水来自塞纳河,暴露在地面的部分废水未经净化就流回了河中,造成河水污染。有时河水污染形成的甲烷气泡直径达到1米,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最终导致了1832年的一场霍乱瘟疫。
更令人惊叹的还有江西赣州建于宋代的福寿沟,福寿沟至今完好畅通,仍是赣州居民日常污水排放的主要通道,还保持着古式砖沟墙、条石盖板结构。当年,刘彝根据赣州城地势,采用明沟与暗渠相结合方式,与城区池塘相串通,然后通过城墙下面的12个水窗,将废水分别排入章、贡两江。这一排水系统形成了古代赣州城内“旁支横络”、“纵横行曲,条贯井然”、主次分明、排蓄结合的排水网络,对改善城区环境卫生、居住条件起了重要作用。
中国的城市已经从1949年的132个增加到如今的600多个,尤其是最近的二三十年,在城市高速增长的同时,城市文明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升。如今一些表面光鲜的城市在大陆随处可见,一些城市的气势已经直逼国际大都市,但是在城市文明程度上每一个城市都还欠账太多。
如果按雨果所说的那样,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中国城市的良心无疑都是残缺的。去年五月袭击广州的暴雨还令人记忆犹新,水浸街让广州成为一座泡汤城市。北京上海虽然很少有类似的案例,但是情况也并不乐观。北京市排水系统的标准不算高,应对每小时30毫米和50毫米的降雨不会出现特别严重的积水;但雨量一旦超过50毫米,城市内的积水就开始泛滥成灾;而上海目前设计标准依旧偏低,一般按照“一年一遇”的标准设计,仅能应付每小时降水小于30毫米的暴雨。
榜样青岛
在青岛的老城区,光滑的马牙石铺成的道路旁,被踩得斑驳的“古力盖”,乌黑发亮,我们仍然能看到德国人留下的“古力”。德国人极具现代意识的城市下水管网,让100年后的青岛人依旧受益。
1898年德国殖民军登陆青岛,立志要把这个只有2万人口的渔村,打造成海外殖民地的样板城市。当他们调集了当时德国一流的城市规划专家和建筑设计师来到青岛,按照19世纪末欧洲最先进的城市规划理念,实地勘察设计,形成了青岛的城建规划。17年后,战败的德国人给日本人,留下了一座号称“东方瑞士”的现代化城市。
2004年10月,青岛档案馆人员在德国发现了一批记录青岛城市建设的原始档案,其中一部名为《胶澳发展备忘录》,系当年胶澳总督府组织编写。自1898年10月起,每年一记,直到1914年,不间断记录了17年,完整记下了当时德国殖民者建设地下管网的意图、理念及施工进度。按照和清政府的租借条约,德占青岛99年。所以,德国殖民者登陆之初,它的城市规划建设几乎按照100年的高标准设计、施工。
初来乍到,殖民军水土不服。1898年10月,进入雨季后,德人中间经常发生肠炎,此病在欧人区和驻军中多有发生。备忘录显示,德国人认为大肠杆菌和痢疾流行,可能是以下两个原因造成的:土壤和饮用水污染、居住环境的拥挤。因此《胶澳发展备忘录》明确提出,“通过中央输水管道提供保证安全的优质饮水,扩建下水道网,以及清运中国人的垃圾等,都是面临的紧迫任务。”德国人在沿海栈桥两侧挖了雨水排泄口,直径2米,大人都能钻进去。为了防止海水涨潮倒灌,利用了地势坡差,出口高于水平面。
德国人修的地下排水设施主要有两种形式:地下是管道和暗渠,地上是明渠。第一批修建的暗渠集中在龙口路、江苏路、安徽路、中山路一带。德人总共修了12个排水系统,相互独立又彼此连接,暗渠总长度为5464米。档案显示,暗渠都是埋在地下2米,直径最粗半米,细的如同手腕粗;管道则是用烧制的陶瓷管,每截2米左右,带螺丝口。管道接口麻纱外面沥青封口,一般多为一米半到2米长的短管,方便检修。明渠和暗渠,每隔50米就修道挖隧道,用雨篦子分流,挡住随雨水冲刷而来的泥沙。这套系统基本覆盖了青岛老城区,现在在青岛西部老城区,100多年前修建的暗渠至今还管用。
《胶澳发展备忘录》1899-1900年度报告提到:目前完工的下水道仅供疏导雨水之用,而粪尿等还要靠粪桶清除。这是德国人第一次明确提出了雨污分流的概念。青岛污水治理专家、青岛污水处理厂总设计师姜言正评价说,雨污分流的规划是非常先进的,修建单独的污水管道,进行分类处理和排放,保障雨水管道的畅通,尤其是100年前能意识到到这一点非常不易。“即便在今天,国内很多城市也做不到这一点。”
雨污分流的工程从论证到完工持续了5年之久,德国人显示了特有的耐心。1901年的备忘录记录:粪便和污水依然直接排放到海中,而污水下水道已进行了招标,计划施工。1905年,雨污分流的下水道投入使用。备忘录显示,光本年度就“铺设了670米的水泥下水道,2296米的蛋形型材管水泥管道,1144米的陶管管道,将116座楼和院落接入了下水。”而德国人修建的管道,比如今城市大多数管道胸径都宽大。
城市,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是用来规划的,不是用来发展经济的,而是让普通人能够便利地生活,能够尊重环境生态与人文生态。雨中看“海”并不浪漫,只有让普通人享受城市里的生活才能制造出真正的浪漫。毕竟,只有生活才能让城市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