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左肩,一个右肩
2009-10-30 10:45:0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好一位伟大的父亲,为了那个誓言,父亲不辞劳苦将一根扁担沉沉压在了自己肩头,这份沉甸甸的父爱永远刻在兄弟两心里。
“不管你兄弟俩有多重,我要用肩头这根扁担把你兄弟俩挑出山!”当父亲把生活当作诗一般说出来的时候,我上初二,弟上六年级。
我说,不想读书了,想回家种田种地。弟也说,跟哥抬犁耙。父亲火了:你俩才有多大?想回来跟我争田争地,那一亩三分地,没你们的份!我和弟愣在那里,半晌没有第二句话。
其实,我和弟说那句话是没有预谋有根据的。我和弟的学习费用加起来是惊人的。我每周的生活费10元,常常是借的,有时只是五六元。村里这样的家庭早已不供孩子念书了,并都老老实实继承祖辈苦心经营的那份田地。更何况,表哥连续三次高考也回家了,整天蔫头蔫脑地,尽说些胡言乱语,锄头怎么握都不知道。
“你兄弟俩得读,并给我读好了!”父亲砸出这句话时,也就把一根扁担重重地砸向了自己的肩头。
父亲到距家二十余里我上中学的那个小镇担酒,担回村里卖。那里有家酿包谷酒酿得出了名,也合村里人的口味。父亲开始了他的经营。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和弟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亲给予的这份爱。
父亲病了。在一个周六的晚上,昏黄的灯光下,父亲把衣裳卷得高高地,后背被母亲刮得红一道紫一道,掺着很多小黑点。他没有吃饭就去睡觉了。夜里,母亲给父亲擦药的时候,父亲一个劲地直咂嘴。母亲却唠叨起来:“刚才刮背时咋没听你说痛,现在轻轻上药你却这样子!”
“你懂个啥?刚才两个孩子都在我怎么出声?”
“看你又忙家里又忙挣钱的,都累成这样子了!让他兄弟俩抓个阄……”
“你说的是什么话?他俩一个是我的左肩,一个是我的右肩,你让我把担子搁在哪个肩上?”父亲火气很大,“搁在哪一个上都痛啊!”一个长长地叹息从鼻孔喷出来。“我们那个年代,你也知道,想读书都不能读啊!还不是因为穷!前一辈穷,我们这一辈穷,你忍心下一辈再穷啊?我们老俩口穿补丁(衣服),少吃几顿肉也要把孩子供出去!”
“可这样会累垮的呀!”
“你声音小点!别那么多话,别让孩子听到了。我身上痛了就别让孩子心里再疼一回了!”
屋里静了下来,可我的头犹如被敲了一锤。这么多日子里,我怎么没有仔细想过:从家到小镇,从小镇到家,是父亲用脚一步一步丈量,扁担一颤一颤挑回沉沉希望的!小镇到村里是有一条公路,一条三百六十五天没几辆车跑的公路,一年里“螳螂头”来回那么几转。如果用拖拉机运酒,除去运费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样,父亲就只能沿着那条山路去挑酒,挑回村子里卖。
我和弟的计划没有成功,父亲的筹谋却是越来越好。就凭他那般倔劲,一根扁担,硬是挑宽了他的肩头。真的没有让我和弟倒在他的身后。
弟刚上高中时,我上师范。父亲毅然变卖了家中的年猪,还有那头跟了他多年的牯牛,卖起了小百货。
生活并不因此而减轻父亲肩头的重担,他更忙碌了,依旧一担一担从镇里挑货回家,从未用过车。换过很多扁担,每一根都是弯弯的。父亲还种田,种地,翻田用锄,挖地也用锄。父亲很苦很苦!
假期,我和弟回家。父亲自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母亲在一旁絮叨开了“赊出去的小百货已有几百元,几次索要都没有收到一点钱。不但进小百货要钱而上学也急着用,真是越急越没办法。催了几次,人家也很不高兴,我们心里也不痛快”。父亲很拘谨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一口一口地品着酒。看着父亲清瘦的脸庞,乱乱的头发,我的心里酸溜溜地。
母亲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父亲不但不催账,而且常邀邻里喝酒,一喝就喝得头昏胃翻,一副老骨头又这里疼那里痛。母亲的数落如决了堤。父亲也开始应和着。我和弟一旁静静地听着。后来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起来。第一次看见他们吵得这么激烈,我竟不知如何解围而呆立一旁。好一阵子,父亲喝尽了那碗酒,他们平息了火气。父亲的脸上泛着一片红光,一板一板地说:“孩子,别往心里去。你妈爱说一点,心不错。我就爱喝这一点,不会醉!我们老夫老妻习惯了!”
我怔怔地:心知酒就是父亲的命啊!只有酒才能让他的身躯依旧燃烧,不断把生活的重担扛起来,扛起我和弟的明天。也只有酒,才能会近邻,联络情感,平日里的大事小事少不了互相帮忙啊!我深深明白父亲这一处世道理。过后,对弟说:“你知道老爸喝的是什么吗?”“喝的是他一滴一滴为我们流下的汗水啊!”
父亲一直在践行着他的诺言,肩头也从未闲过。他每次都肩挑百来斤东西走那条山路,走坡路,过小箐,穿山林,腰酸背痛肩疼脚也酥,像一个挑山工一样挑着沉沉的家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若遇农忙时节,他会叫上几个村邻帮忙干活儿,依旧和土地打交道。
离家远了,想家的日子也增多了,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夜晚总被一场梦惊醒:父亲在那条长长的小路上挑着一担沉沉的货物踽踽而行,佝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至走成眼角的一颗泪珠,像个铆足了劲的陀螺一直旋转下去……
年里,我给上大学的弟弟打电话:“别忘了回家看看老爸!还记得那年老爸说的我俩一个是他的左肩,一个是他的右肩吗?”
“记得记得!”弟弟说这话时,父亲站在院子里,双手滑过挂在墙上已不使了多年的犁耙,用他不太好的眼睛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