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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稻场
2009-11-30 10:19:5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朴实的文字,真切的描述了农人的生活和劳动经历。老家的稻场,你记录了农人的劳累与辛酸,承载着农人的收获与欢乐,是留在生命里永远的记忆,文章感情真挚!欣赏!问好!
  
  时常忆起老家的稻场。
  
  “伢子,整稻场去!”多少年过去了,爷爷的这声呼唤仍在我耳边响亮着。
  
  记忆中,总是在我刚散学回来还没走进家门时,爷爷对着我喊。“好嘞!”我高声应答着,猴窜一样地向堂屋奔去,边跑边卸载着斜挂在身上的书包,然后“吱呀”一声撞开木门,同时将书包高高抛起。眼看着书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进老竹椅后,便回转身大奔小跑地追上爷爷。此时,田里的稻穗只是沉稳地低垂着头,似乎泛起了一点淡黄色,但绝没有书上所写的那种“金色波浪”的壮丽景观。
  
  我们老家叫稻场,不叫打谷场,也不叫麦场。虽然我们家也种麦子,但种得很少,不需要去隆重地整理稻场。只有在稻子即将成熟之时,我们才会像贴门联、挂年画迎接新年一样去郑重其事地打理稻场。
  
  时机是爷爷选定好的,必须是雨后初晴,场地欲干未干,土层微微泛着青白色时最好。闲置了大半年,稻场上已有了一些杂草。我和爷爷首先将这些杂草拔得一根不留,然后并排弯着腰,用锄头将土浅浅地刨起一层,之后再将石滚套上滚架,用绳子一头栓在滚架上,另一头栓在一根大扁担上。我和爷爷一人推着扁担的一端,转着圈子,一滚紧挨着一滚,细细地碾压。压稻场是不能用牛的,牛的蹄子太重,会踩得稻场坑洼不平,就是我和爷爷在压最后一遍的时候,也必将鞋子脱掉,光着脚轻来轻去,好像生怕把稻场踩痛了一般。那时我个小力薄,爷爷总是让我走里圈,于是我们一老一小用扁担拉着石滚在稻场上不停地画着圆,画出了我心中的一幅永恒的图画。
  
  那时的稻场是几家连在一起的,并且是位于几个农庄的中心。稻场是躲避着农庄的,因为房屋和树木会阻挡住来风,那样扬场时就有了麻烦。待稻场全部碾压平整之后,便是光光溜溜的一大片,也就成了我们放学娃追逐嬉戏的最好的游乐场了。但我觉得这稻场更像是我们打扫干净的农家庭院,清清爽爽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哦,稻场,那些环围着你的农田里的稻子,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客人吗?
  
  果然,这之后过不了多久,农家辛苦劳累的日子便开始了。我们家人口多,地也多,就是劳动力少。爸爸在镇上教书,只能抽空回来帮忙,爷爷年岁已高,干不了挑稻的重活,但爷爷会指挥着整个稻收的全过程,他还几乎承包了捆稻和打场的全部任务。大姐就是在那时缀学的,虽然大姐成绩优异,但还是无法读完初中。这样,大部分的稻子都是妈妈从田里挑到稻场的。我虽然小,但从没偷过懒。我可以在烈日下让银镰飞舞饱食稻香,可以在夕阳中不停地一起一伏搂抱着“稻铺子”,可以用两根细柳桩一头死结一头活扣制成一个简易的“稻夹子”,来回奔跑着将稻子一点点挑向稻场……
  
  这时,重头戏“打场”便激情上演了。白天要趁天割稻,好让毒辣的太阳将稻秸晒干,傍晚时捆送到稻场上。因此,“打场”的时间全部安排在夜晚。我会把洋叉稳稳地插在草垛上,上端挂上一盏马灯。然后大家七手八脚将稻秸抖乱。这时,爷爷便套好了牛,拉动着石滚,在铺开的稻秸上一圈又一圈地反复碾压。待我们吃完饭回来时,第一遍也就压好了。大家又用洋叉挑起稻草,用力地抖动,好让压掉的稻子沉下去,这叫做“翻场”。然后再接着压第二遍、第三遍,中间再翻一次场。待第三遍完成后,大家便又一起“收场”,把稻草抖干净,堆到稻场边上,再将稻子拢到稻场中央。爷爷在压场时总会哼着小调,赶着牛不停地挪动着脚步。我有时也会接过爷爷手中的牛绳压上一小会儿,听着石滚“咿咿呀呀”地喝着歌,我把手中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但我一次也没有让鞭子落在那头老水牛的屁股上,我是舍不得打那头经常将我老老实实驮在背上的老水牛的。爷爷顶多会坐在稻场边一明一暗地抽上一支烟,就要让我“下岗”,他嫌我走滚走得稀疏压不干净稻子。我便会跑回家搬来一把凳子,让爷爷坐着压场,但爷爷只有在累狠了时才小坐一会儿。我经常会在等着翻场、收场的空隙,顾不上蚊叮虫咬,歪在草堆上沉沉睡去,需要干活时再被大人喊起。
  
  稻子堆好后,如果风好,还要“扬场”,如果风不好,“扬场”会被安排在第二天清晨。我是最喜欢“扬场”的,用木锨将稻粒高高抛起,看着风儿将稻谷中的碎草叶远远吹走,我便觉得自己像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爷爷常说“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我是属于“一大片”的。好在稻场大,不管我把稻子扬到了哪儿,最终还是会“颗粒归仓”的。扬好的稻子会被堆成大圆锥,妈妈只会用青灰(草木灰)在四周洒上灰点,而我却能用青灰在上面写字,有时会写上比较简单的“丰收”,有时会别出心裁地写上“我爱劳动”。妈妈说,稻谷堆上必须要有青灰的,不然会被天狼吃少的。看着我写的字,爷爷笑,妈妈也笑,大人们都在笑,而我们孩子们也没了瞌睡,跑着叫着笑着,让整个稻场成了欢乐的海洋。这时候,大人们都是宽容的,他们会让我们疯一会儿的。
  
  稻收时最怕下雨,一下雨,我们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累。稻秸淋在了田里,表面上看晒干了,水却藏在秸杆里,挑起来重不说,经石滚一压,又湿乎乎的,翻起来沉得像“死猫肉”。晒稻时如果风云突变,还要“抢场”。这个时候,如果谁家形势紧急,一个大稻场上的邻居们都会来帮忙,大家一拥而上,推的推,拉的拉,扫的扫,将稻子堆成一座岭,用早已准备好的厚薄膜盖上,然后上面再盖上稻草。就这,还是难免出现意外,于是,一场暴雨过后,我就会发现稻场边上长出了青青的稻芽。
  
  待稻子扬净晒干之后,便要回家入仓了。看着金黄结果的稻粒,大家都会非常高兴。我知道,我种快乐是从每个人心底飘出来的。爸爸可以用笆斗挑,而妈妈只能用笆斗扛。妈妈是最劳累的,她在挑稻秸上坎时就多次扭过腰,但她硬挺着继续干着农活。我用手从稻堆上扒了大半笆斗稻子,然后帮着妈妈上肩。有一次妈妈没有抓牢,连笆斗带稻子又从肩头滑了下来,妈妈的肩头被蹭破了一大片,鲜血洇红了衬衫。妈妈没有怪我,只是轻轻地说:“娃呀,种田不容易呀!”我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但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不让爷爷劳累了,不让妈妈劳累了。但是一个十来岁孩子心中的誓言没敢说出来,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十来岁孩子心中隐秘的誓言。
  
  后来,除了大姐被命运安排在了农村之外,我们剩下的兄妹四人都通过考学进了城。但在我刚参加工作那一年,劳累了一辈子的爷爷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再后来,我们兄妹兑现了我少年时心中的那个诺言。现在,妈妈和已退休的爸爸已安居城内,生活也过得富足无忧了。早已不事农桑、不问稼穑的我也很少再回老家,不过,老家的稻场早已消逝,现在的老家再也用不着打场了。稻子成熟,收割机便会开进田里,直接将干净饱实的稻粒收在了袋子内,科技让农人们种田变得简单而轻松。
  
  但是,老家的稻场,你记录了农人的劳累与辛酸,承载着农人的收获与欢乐,你又怎能从我的心中永远消逝呢?
  
  哦。老家的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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