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纪事
2010-4-7 15:53: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小时候/父亲驮着我和弟弟/还有忧伤的石头/于清贫地带行走/母亲就埋在石头下面/如今/我背负着年迈的父亲/和被病魔出卖了多年的弟弟/而大地母亲呵/时刻用双手托起我/沉甸甸的翅膀。——《人生如山》
今年过年,原本打算不回来了,终究还是回来了。几经踌躇,我携着奋斗了一年的梦和干瘪的行囊,归来醉饮九洲江月畔的浓浓乡情。家的概念在路途中越来越清晰,我在途中为之梳理凌乱的轮廓,担忧故乡认不出我是它的乖孩子。
看到亲人的那一刻,坐车的劳累也被门口的寒风抛到云霄见神爷去了,温暖紧紧地塞满了我的左右心房。我先看见鬓发苍苍的奶奶,和活泼可爱的堂弟堂妹们在门口玩耍,然后看见了消瘦的父亲刚走上来,他们两个都苍老了,我却长大了,门口几年前的树在风中以摇曳的枝叶喜迎我的归来。童年的巢,没有被风吹雨打落,只是它周围的风景改变了而已。
奶奶煮的饭菜真香,吃得我还流着口水,一点也不解馋。弟弟跑上来了,赤着一双卑贱的脚。我穿着袜子,还感觉冷好像蚯蚓一样在钻脚底。
奶奶说,他身上的衣服好久半年没有换了。我叫他换,他死钻牛角尖也不肯换。我不禁感到自己一阵寒酸,眼前的弟弟啊,神志恍恍惚惚,走起路来晃动着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要把他扫倒了。他似乎也看见了我,用不定的眼神扫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人。这次,他没有叫我哥哥了。父亲说,他一直在吃药,每个月要好几百块来维持,还是低廉些的药。我知道,他吃了好多年的药。精神类药品就如白粉一样可以让人成瘾,依赖性很强。但是没有药的话,他的举止就会失控,思维就会跟着人到处跑动。
我有故事听了,奶奶和我说起弟弟遇难的故事。有一次,弟弟又跑出来,跑到山那边的水库去了。家人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幸好邻村有人上山打鸟时发现了他,最后是奶奶和爷爷拉着木板车把他抬上车上拉回来的。那时,奶奶和爷爷过去接近他,他就拼命往水库下面跑,然后又惊慌地跑上来,惊险得很啊。最后趁弟弟不注意,硬硬捉住了他抬上车。由于车在山顶,爷爷和打鸟的那个男孩轮流把背他上来,最后几个人帮忙拉他回来。
我不在家的时候,病魔重重封锁弟弟的命运,吞噬他屈手可数的几年青春,惊心动魄的故事不止上演多少回了。我听完之后,只是保持着沉默。或许自己在外时间长,已经习惯了这份命运的煎熬。我正需要这样的姿态,才能在异乡以安静的心好好为理想奋斗。
年初三夜晚,我们都早早吃过饭了,父亲还没有回来。他一大早就出去,到邻市给弟弟买药。我似乎没当回事,不过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奶奶说,可能寄宿到哪个亲戚家了吧。我知道路途比较遥远,可能是吧。待我躺下床准备睡觉了,门口有人急切地敲门,是父亲的声音。他一进来就喊大祸,说差点回不来了。原来父亲等不到医生,医生过年没有正常来上班,一直等到黄昏时才遗憾地回来。由于那时天已黑,父亲的视力又不好,看不见山路,撞上了路边的树木,这样连人带车栽倒在路边,车子压住了双腿,一下子扭伤了左腿,无法挪动站起来了。这样呆在那里整整三两个小时,天飘着微微冷雨,又寒冷又疼痛。幸好不远处,住着一户在这里养鱼人家,最后听到父亲的救命声,才把父亲扶起来,还给父亲一个蓄电池照路回来。
我看见父亲难受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他走起路来左低右高,脚不能平衡地走路。那晚,父亲到叔叔那里拿了正骨水涂搽,吃过饭就休息去了,他实在太累了。
年初五,早晨的寒风很是逼人,温度降到了五六度,我决定开车送父亲去拿药。我需要开叔叔的摩托,翻山越岭,到离家20多公里外的邻市。
车只开过山头,就搁浅了。原来是车没有油了,父亲下来行走。不知道是我推车的速度太快,还是父亲走得太慢,等我走了几分钟,就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急忙停下来等待。当我看见父亲寒风中一瘪一瘪地行走的背影时候,心里一阵阵酸涩在涌。我叫父亲上来坐,我可以推你。父亲就是不肯,说自己可以走,不用推。没多久,终于到了一家店,加了汽油,车子重新冒着青烟。我踩动阀门,搭上父亲,朝山那边的方向飞快地行驶。
车开得很快,我似乎冷得麻木了没有感觉,只有坚韧的念头在探路。父亲俯在我身背后,他显然很冷,我感觉到他在颤抖。那一刻,我发觉父亲和我那么亲密无间,我们惜惜相怜。我的疯狂在开车时,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摩托便“哒哒哒”载我们顺利地抵达目的地。上诊所领了药,下来时,已是中午过后。我说,吃点东西再回去。父亲不肯,说家里的饭还香呢。我是怕他冷,吃饱了好受点,何况路那么遥远,风又那么大。可倔强的父亲,就是不肯向我投降。几十年以来,还是那股劲,几十头牛也拉不动。
车跑上回家的路上了。父亲伏在儿子背后,儿子赶在风的速度。经过某村庄乡道时,突然吓我一大跳,差点和小巷里开出的摩托对对碰了,我看见他要开出来时,心抖了几抖,终于没有落地。我的车子刚好飞快地越过去,他的摩托才拖着灰尾巴出来。父亲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他坐在后面显得那么安详。命运的舵手,需要懂得见风使舵,运筹帷幄。
时间过得真快,东串西游一番,我又要准备起程了。年初六一大早,父亲把他养了8个月的鸭子宰了,要为我饯行。我刚刚起床,他就抱鸭子来给奶奶杀。我顿时傻了眼,但更多的是感动。
奶奶悄悄地告诉我:你爸就舍不得买掉,说要等你回来烫给你吃。我说过好多次不用,可他还是这样。我终拗不过他那股劲儿。
那一餐早饭,我吃得很香,鸭汤特别甜。只是父亲没有起来吃,他的腿开始发冷了,还在床上睡觉。为了赶车,奶奶催我先吃。最后,我来不及到老屋看父亲的脚,就匆匆地拐出村巷等车。
车子还没来到,奶奶追赶出来,步履很蹒跚。我不停地喊,不用出来了,回去吧。喊着,喊着,感觉声音有些沙哑了。每次起程,奶奶好象不放心似的,非要等我上了车才回来。我知道,她想看着长孙顺利地上车,她才感到放心。
我的泪水也开始启程了。泪光婆娑中,奶奶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牵挂渐渐入侵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潜入到我异乡每一个梦乡里来。
写于2008年2月16日凌晨。水。写完这篇文章,想起家,一些人还无法照顾,我想哭了。很久没有了眼泪。并不是我习惯了麻木,其实我夜晚的心肠特别细腻,柔软。
弟弟,你的锁让我来开
弟弟病了,这可不是一般感冒之类的疾病。这是伤痛,这是遗憾,这是不幸。弟弟患的是精神病,没有了正常人的思维,一个人孤独地过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过的岁月。
那是2001年10月,弟弟赤着脚三更半夜从学校赶回来。深夜的敲门声,吵醒沉睡了的父亲感到十分惊奇,但是一打开门时,怎么也想不到是父亲平时很乖巧的弟弟。弟弟一冲进屋里,就对父亲说:有人在学校打我,叔叔在哪?我要找叔叔教我两招功夫才行。父亲看见弟弟惊慌失措的样子,感觉有一点不对头,忙上前安慰弟弟,说:谁欺负你了,明天爸爸和你到学校一趟,到时叫老师出来,同学之间有话可好好说嘛。
第二天,父亲送弟弟去了学校,问起老师可否有此事。老师说没这事,对父亲偷偷地说,弟弟这一段时间言行的确有点异常了,上课时东张西望,有时还跑出来到处游荡。父亲真的不愿意相信,昨夜发生的事情会成为事实。正在读初三的弟弟,一向成绩优秀的弟弟,在家很听话的弟弟,想不到会发生黑白颠倒的变化。
送弟弟到学校没过几天,他又跑回来了。父亲感觉情况不妙,再没有送弟弟上学去了,留在家里修养一段时间看如何吧。
那时,我从一中赶回家,一进门口就看见父亲一个人呆在床边,一脸的无奈与苦闷。他和我谈起弟弟的事情来。我对父亲说不要给弟弟上学了,或许他压力太大了。弟弟平时没有什么快乐,很少开口说话。
当我走进房间,叫一声弟弟时,弟弟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在傻傻地笑。我看见弟弟的脸苍白得如一张纸,有点慌张的样子。眼睛不停地看这看那,一双手不自在地乱舞。此刻,我地心情快低落到冰点。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唯一亲爱的弟弟,会有一天变成这样子。曾经我们一起步行去上学,放学后一起帮父亲干农活。我们两弟兄还对着清贫的家发过誓:一定要出人投地。弟弟的毛笔字写得好,他还在墙上写下这句话——把握自己的命运,奋斗人生的苦衷。当我2000年顺利地考上市一中时,弟弟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对我说:哥哥,你真棒,下一年我要是也考上了多好啊,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读书了,这样村里的人就不敢嘲笑爸爸了。还一个劲地问我,你们学校一定漂亮吧。我“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弟弟说得真好啊,作为哥哥的我,甚至不如他懂事。父亲有些宠爱弟弟,经常在我面前夸弟弟有头脑,我听了心里感觉不是滋味,但还是乐意接受了这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没过几天,我要回学校,心里十分惦挂弟弟。我时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那个灰暗而难忘的童年。我一千遍一万遍地祈祷上苍保佑弟弟,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放假回来,我背包还没有来得及解,就跑进屋里看弟弟。弟弟还是坐在那张旧了的床上。弟弟瘦了,我看到他时,不禁感到有点悲凉。寒风正从窗边吹归来,冷冷的感觉。
上帝真的没有同情之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但我还是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我永远记得弟弟写的那句话——把握自己的命运,奋斗人生的苦衷。
无情的病魔啊,为何你对不幸的人雪上添霜呢?弟弟,你还记起我们说过的诺言吗?我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可是弟弟还是坐在那,完全忘记了我这位大哥哥。我感到热泪开始滑落在黄昏,落泊的是我不堪捡拾的背影。
2002年,弟弟一直留在家里,真的再没有机会去上学了。他的梦在花季凄美地凋谢了。父亲的心事开始多起来了,和田野的杂草一样日夜疯长。他除了一个人打理农活,还四处打听哪里可以治好弟弟这种疾病。
那个夏天,父亲卖掉弟弟养了十一年的老水牛。父亲曾说过:这头牛等弟弟考上高中,卖了的钱全部给弟弟高高兴兴地上学。可是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现在救命要紧啊,父亲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终于自我筹备一笔钱,父亲第一次带弟弟到医院看病。医生见了父亲一副穷酸相,就说没事,拿点药回去吃就好了。弟弟检查身体完后,父亲大包小包提着许多药品回来。
没多久就把药吃完了,没有什么明显地好转,反而让人感觉沉重消瘦了许多。父亲心急如麻,我又面临着高考,担忧过多以致成绩直线下滑。为了弟弟,我勇敢地做出人生的抉择。用了一个晚上的沉思,写了一封缠绵而动情的求助信,向师生门发出求助的信号。2002年的冬天,对于凄苦贫寒的家来说,并不寒冷,因为许许多多人送来了春天般的温暖。手捧起大张小张一叠叠凝集着全校四千多师生的血汗钱,我和父亲感动得哭了。正是这笔钱,弟弟才又机会到专科医院留院治疗,病情缓解了许多。我作为哥哥的,已经感到莫大的安慰了。暗暗地对自己说:下一个目标,就是棒弟弟实现他理想的大学梦。我铁下决心说无论如何也要考上理想的学府,给凄苦多年的家带来一缕希望的阳光。
可是,命运似乎和我开了玩笑。由于压力过大,善意的失误导致我的高考注定彻底失败。我接到的是一张很不鲜红的普通高考录取通知书。父亲安慰我说:现在正是最黑暗的时期,你一定要挺过去才行,一定要读书出来赚钱来治好弟弟的病……
我记住父亲说过的话:不治好弟弟的病,死也不瞑目。我临走时,带上弟弟和我一起在家门口照的相,就这样匆匆地上路了。正是这样坚定的信念与无限的力量,支配着我在困苦面前,又再一次勇敢地抬头微笑着行走,熬完了三年大学艰难酸涩的生活。
2006年7月,我算是顺利毕业了,尽管毕业证书还留在学校无法领取,曾经有一段时间沦落在城市人海茫茫的街头,但是,只要我一想起家里相依为命的父亲和弟弟,我的力量就来了,脚步也因此激动起来。凭着执着的信念,我终于在职场上脱颖而出,被一家制药公司录取了。上班的那一天,我第一时间就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听了笑呵呵,叫我要好好工作,听领导的话,不要挂念家,再没有说下去就挂线了。
前一段时间,父亲给我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问我工作可好。我说很好啊,你放心就是。这次父亲说到弟弟来了,弟弟还是老样子,不过有点好转了,又到另一家医院拿药吃,感觉效果不错。我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弟弟的病已经五年了,美好的花季雨季都谢落完了,残留的是不堪目睹的身体,很瘦弱,很悲凉。原本打算不上大学,出来赚钱为弟弟治病,最后还是去读了,出来了那么久,异乡无亲无故,有时自己也无法照顾。父亲深知我的压力大,每次都是安慰我,叫我慢慢来。挂了电话,我还能做什么呢?当我拿着几天后发下来的工资,就马不停蹄地往邮局跑,因为我实在他们太多了。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新的目标早已打好稿纸印在心中。往事多么不堪回首,只要一想起三岁无娘的童年,一想起残疾的父亲与病弱的弟弟,我真的好想躲到被窝里大哭一场,可是我没有了流泪的权利。
往事苍茫处,又记起我和弟弟说过的话:把握自己的命运,奋斗人生的苦衷。我顿时头脑清醒,血液沸腾。以恬淡的心境迎接新到来的曙光,我独倚窗前,狠狠地对天对地发誓:弟弟,你的锁让我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