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养石
2010-8-9 14:55: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玉米已经高过头顶,我们尽量不伤害玉米叶子,拨开一条路来,叶子在我们身后重又合拢,似乎不曾有过人迹。哥哥在前面带着路,我断后,怕有孩子迷失,姐姐和弟弟在中间照顾孩子们,怕他们被划伤,给他们分着玉米叶子。
太阳蒸着整个田野,玉米地里更是密不透风。玉米锯齿一样的叶子划过被汗水浸湿的皮肤,麻疼麻疼的。更让人生畏的是玉米已经扬花,稍微轻轻的摇动,花粉就簌簌落下,不由分说就往脖颈里钻,它们和着汗水紧紧地粘在脸上脖颈上,有的甚至顺着汗水流到背上,让人刺痒难忍。孩子们似乎并不特别惧怕这些,忍受着大人们也难以忍受的闷热,居然满头大汗的在玉米地里闹腾起来,玩起了捉迷藏。他们一向难得聚齐,这是他们第一次全部聚在一起,为着同一个目的。
终于,哥哥在前面大声说:“到了!”我们都急急赶到,聚拢在他身边,孩子们则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荒草丛横的坟包,包括最大十二岁的侄女和最小四岁的侄子。所有的孩子都是第一次来,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这里不久就会被铲平,变成南水北调水渠的堤坝。正是基于这个变故,我们才心照不宣的把孩子们全都带到了这里,让他们认识一下他们的根也好。我含着泪水,环视了一下所有嫡亲的人,他们也和我一样,正肃立着,默默垂泪。
在哥哥的指挥下,我们赶紧开始动手修葺坟前的供桌,拔掉荒芜的野草,给坟培培土。把所有带来的东西——都是父母生前不曾也不能好好享用的,一一整齐摆放在简陋的供桌上,点燃香烛纸钱。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孩子们,此时全都沉静着,默不作声看着我们迟缓的动作。哥哥递给每个人一叠冥币,孩子们一张张的撒在燃着的纸钱上,嘴里还说着:“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今天你们周年,我们给你们送钱花了。”我想,爹娘在天上肯定笑得皱纹更深了。
匆匆吃完午饭,孩子们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汝河看水。我们坐着姐姐家的电动三轮车,一路大呼小叫着风驰电掣般冲向并不远的汝河。汝河两边种满了速生杨树,笔直的树干上还挂着半月前洪水过后的水草等杂物。越往里走,残留物越多,树倒的也越多,有的已经横躺在水里,树梢的叶子挣扎着伸向阳光,像一只呼救的手。杨树并不喜欢太多的水。
跳下车,我们就跳进了水里,孩子们更是慌得连鞋子都未脱。我光脚踩着水底的鹅卵石,不到一分钟,两脚就疼起来,连忙又跳出水,看着孩子们欢快的玩水,为难的看着弟弟。他笑着戏谑我:“以前我们可是常常偷着来玩的,再硌脚的路我们都走过,现在不穿鞋就走不成路了?”把他的水鞋给我,才解我急。
弟弟和哥哥都去稍深一点的地方凫水,我和姐姐带着孩子们在浅水区捡好看的石头。清清的河水轻颤袅袅,荡漾起层层水纹,给石头们披上了一件精美外衣。我们从水中捧出一块块精巧的石头,想在阳光下仔细的欣赏,谁知他们一离开水就变了模样,再也不是我们在水中看到的样子。叹息一声扔掉它,它刚一触水,却立马又变得美丽了。许是它不愿意离开水吧。
好容易千挑万选,每个人都捡拾了很多自己眼里最美丽的石头,每个石头都大小不一,各有特点,有的似是一枝梅花,有的又似小狗追兔子,有的似山,有的似树,更多的是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白色石头。每捡到一块这样的石头,孩子们都欢呼雀跃,爱不释手的争相传看。争抢时甚至扑打起雪白的水花,凉凉的水花扑落在身上,激得浑身打冷颤,他们也毫不在意,惊呼声倒化成了阵阵欢笑。我们索性把精挑细选的石头放在岸上,尽情打起了水仗。
终于日薄西山,在我们的再三催促下,孩子们方恋恋不舍的离开水。多变的心性让他们又想起刚捡的石头来。但等我们看到石头时,却傻住了。原来精美无比的石头,现在却变得和岸上的石头一样普普通通。我们捧着石头,满脑子问号。姐姐说:“石头是离不开水的。再美丽的石头离开了水,也会平淡无奇。”
我心头一颤:难道就像我们离不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么?总会在某个时间,有种强烈的欲望,想回家看看。即使回不去,也要到小树林子或者茸茸青草地上走走看看,抚摸着柔嫩的叶片,把脸孔深藏在草丛里,贪婪深吸着清冽的草香,这样的快乐,远比吃美食、穿华服带给我们的快乐真实。每次的回归,就像鸟归巢、石浸水一样,我们心里会舒服很多天,会神采飞扬很多天,我们的心灵更会沉静很多天。那里,才是我们精神的源头。
石头,有了水的滋润,才晶莹剔透;我们,有了家和自然的滋养,才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