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风物
2011-1-6 10:34:25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小背篓
青竹黄篾编织的小背篓,装着我童年的记忆。
山坡上,崖脚下,满是青翠欲滴的竹林,选那笔直、粗壮、结实的砍回来,厚背锐刃开始条分缕析,悠悠篾丝便像一支流动的歌谣,缠绵温馨地编织成山里人梦似的小背篓。
爹和娘把我装进了小背篓,是否也装进了他们那甜蜜的梦呢?
自从亲吻这个梦,娘的嘴角也就飘出了棉丝般的歌谣,轻盈,细柔,纠缠起多少个日日夜夜啊!自从舐舔这个梦,爹的眉宇间也就蹦出烈火般的歌谣,粗犷,风火,激荡起多少个年年岁岁啊!
歌谣沉浮,沉在灶台火塘之间,浮在饭味奶香之中;歌谣朦胧,朦于门前的山影树影,胧于屋后的鸟声泉声。它载着我娇嫩的意识,去浸染山光水色的斑斓,去追逐月光流萤的踪迹。
歌谣飘荡,飘在溪畔泉边之间,荡在小院乡场之中;歌谣拐弯,拐于爬山下山的石径,弯于山林田园的小路。它载着我水灵的心思,去吮吸山花野草的芳香,去捕捉蜻蜓蝴蝶的倩影。
在小背篓里,我把意志灌进娘轻盈的足音里,我把心思融进爹苦涩的汗水里。去田野读娘的辛苦,去山林读爹的艰难。
等到小背篓里长出一堆堆问号,娘的梦似乎几近圆熟,爹的梦好像已经苏醒,于是将我摘下来时,竟是那样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尽管他们知道这还是一颗满是涩味的青果。
如今,这颗果实成熟了,却不见了我的娘,我的爹,还有那个小背篓。
火坑塘
方方正正的火坑塘,熊熊燃烧着故乡的农历。
檠架上,黑鼎罐咕咕噜噜,吞吐着白沫,呼吸着水气,好像永远也咀嚼不烂它的满腹经纶。檠架下,实心的茶树蔸也就一如既往地兴奋着,全是由着火的情绪。炕架上的电灯,早被烟雾熏的微不足道,似醒未醒,似睡未睡,就那么朦胧着。
我是在火坑塘长大的。
娘,总把一双小脚放在火坑边,青丝黄篾编织成的针线筐里,始终装着属于她的月亮和太阳。“咝咝”的声音是温暖一家人的旋律,在这动人心弦的旋律中,我的人生是否也被拉得舒卷而绵长?我的情怀是否也被拉得纤细而柔韧?
爹,总是把一双大腿裸在火坑边,待草鞋上沾回的黄泥巴、黑泥巴烤出了一丝丝淡淡的幽香后,他那厚实的嘴唇便又蠕动起来,继续讲昨晚没有讲完的故事。故事古老而又新鲜,就像他裸腿上常年累月烤出的花纹,难道这不是我最初的文学创作的萌动么?
等我也端起土钵头,把包谷烧掺进乡亲们那粗犷的豪情后,爹和娘早已作古,可他们的故事还在延续。
哦,火坑塘,一次次激活我的故乡基因,使我的灵魂时时处于躁动之中,无所顾忌。
吊脚楼
临溪旁崖的吊脚楼,是故乡一道独特的风景。
头上的天空是弯曲的,脚下的溪水是蜿蜒的,楼前的石径是纤细的,楼后的山林是茂密的。于是,吊脚楼里也就生长出许许多多的故事。那故事是弯曲的,是蜿蜒的,是纤细的,是茂密的。
偏要把临溪的雕龙的木格窗户开得宽敞,原来是溪水很长很长,生怕拐弯处那一峰石头,折断那本已弯曲的痴情和凝望。偏要把旁崖的画凤的柏木楼脚刻得深渊,原来是情感被崖石围困得太久,总有要把猜测和奢望寄给山外的世界。
爹和娘把我的脚步托给溪水,托给山路,于是,我把牛的狂奔,羊的叫声,狗的调情,装进行囊,带着爹娘的希望,走出山外。可当我上路的时候,站在村口那棵枫香树下,回望那远远的吊脚楼窗口,却总也不解,他们湿漉漉的目光怎么绷得那么直?
城市的阳台明明白白地写出与故乡的吊脚楼的距离。故乡的梦啊,累累被黎明的鸟啼啄破。尽管时光匆匆流逝,然而岁月的潮水也无法漫过我那心中的吊脚楼;思念的巨臂也无力拨去我播在心中的,那深深的故乡情根。
故乡的吊脚楼还在,可我的爹娘又在哪里?
啊,故乡的吊脚楼,像一支柔软缠绵的歌,不时撞击着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