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音乐的惊恐
2011-9-22 10:48:03 来源:长平 我要评论()
“惊恐,是口语文化社会的一个常态”,这是麦克卢汉的话。“惊恐”是人类社会在媒介转型时期的产物。“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地球村的团结,我们接受的只不过是人类心智在纸媒时期的碎片。”后人在研读麦克卢汉的这种解说时,不免会联想到如今的恐_怖主义。我无法研判恐_怖主义和麦克卢汉所指的“惊恐”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麦克卢汉从社会心理的层面告知了人们:在当代技术环境下,任何所谓“全球化”的文化现象,其传播依靠的是人们内心的某种惊恐;这种惊恐来自于好奇心、来自于纸媒碎片中养成的意识形态。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当今的世界音乐现象也是依靠着这种“惊恐”而来到我们身边的。不光是纸媒-电媒的转型时期,任何历史阶段的文化融合都是伴随着惊恐而来的。我经常用蒙_古帝国来概括历史上的世界音乐现象,现在看起来新新人类的世界音乐传播,在古人那里早已经存在了。随着蒙_古帝国的西进,突_厥人也沾了蒙_古的光而进入了小亚细亚半岛。当时这群“鞑_靼人”在迁徙过程中带来了一大批弹拨的弦乐器,包括了弹拨尔这样有着波斯根源的乐器。小亚细亚的“土著居民”是在铁蹄下接受了这些乐器的。惊恐的确改变了欧亚结合部的这些人们:如果不是因为惊恐,阿_拉伯人可能还在婚礼上打几下手鼓,希腊人可能还在用布祖奇琴去做他们的“古希腊音乐”。
在惊恐之后,历史才如同我们所熟识的那样发展:希腊人和阿塞拜_疆人的突_厥化、奥斯_曼帝国的宗教宽容、泛伊斯_兰世界的音乐统一。这些历史进程的原因:是因为人们在新的媒介上思考了世界文化的谱系,对异族的文化重新进行了理性的书写,之后达成了某种平衡。这是惊恐之后的故事。
如今,全球村下的世界音乐交流往往依靠的不是冷热兵器,而是一种美名为“文化交流”的东西。“世界音乐”也是利用人们的惊恐进行了传播。从这个角度理解,“世界音乐”的贩卖者们其实也是不折不扣的“恐怖主义者”。他们能吸引人们的真正原因(抛开某种虚无的、普世的音乐价值观),正是惊恐。看看世界音乐节上那些不出奇不罢休的表演,看看人们对世界乐团的奇异描述,看看听众们对异文化狂热的接受与困惑,你就知道“惊恐”二字意味着什么。
诚然,“世界音乐”带来了很多“美好”,它让人们了解了很多之前未曾接触的形式,开阔了眼界。PaulBerliner是第一个将津巴布韦音乐带入到现代唱片界的人物,他在Nonsuch公司下出版的三张津巴布韦的拇指钢琴唱片成为了日后世界音乐粉丝们必听的唱片。但是PaulBerliner毕竟是个学者,他痛恨这种不假思考的传播世界的音乐的方式(即这种恐_怖袭击般的方式),于是他没有随着潮流去继续制作世界音乐唱片。随后,Berliner花了15年的时间好好研究了美国本土的爵士音乐,不再参与这些简陋的世界音乐出版项目。可见,音乐学术界和“世界音乐”从业者的关系并非像人们想像得那样紧密,这和人们印象中二者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太相符。
看看“世界音乐”的惊恐效应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互相排挤的民_族主义。纵观欧美世界音乐的出版界,但凡是和库尔_德、西_藏等等有关的音乐的出版物,至少有一大半是和激进的民_族主义话语相互吹捧的。思考其原因,是也是背景知识严重不足的问题。在世界音乐商业操作大行其道的年代,人们很少将音乐研究进行普及,因此人们对世界音乐也就没有相应的思考。很多人都是在标签的快感中体验世界音乐。如果我们非要用一两个标签来描述一地的音乐的话,那么,人们使用的标签很可能是随机而混乱的。何为“中国音乐”?是古琴扬琴?还是唢呐笛子?何为“阿拉_伯音乐”,是卡农乌特?还是旋转舞伴乐?用一两个标签来说明一地的音乐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在使用这些名字的同时,浮躁的人们又无意去吸收足够的背景知识。因此,如同当年人们在“鞑_靼”二字中去接受东方音乐,当代的很多人也是在意识形态中去认识着这些世界的音乐。
近日,世界音乐界的霸王龙HuunHuurTu在北京进行了专演。人们用欢呼和雀跃来迎接这样一位尊贵的国王。异族华丽的形式下,人们得到了暂时的快感(或者说惊恐中的快感)。但是,5年10年后,除了这样的快感,我们还能想起什么呢?那时,当另一种音乐模式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也许会忘记这个曾经让我们砰然心动的“世界音乐”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