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那一刻
2009-10-20 10:39:4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朴实无华的文字,却处处饱含着对母亲一份浓浓的深情,厚厚的爱。也以此文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的不胜感激。妈妈,下次我一定带您亲眼看看,火车是怎么让路的!
“铁轨那么窄,火车是怎么让路的呀?”妈妈在我过年回家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妈妈的提问让我很震惊,没想到年近古稀的老妈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也会关心这种于己无关的“高深”问题。我一时语塞,一种敬佩和心酸感油然而生。敬佩,是因为妈妈原来是个细心、爱动脑筋的人;心酸,是因为妈妈从来都没见过有岔道的铁轨。
妈妈这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农村,没坐过一趟火车。她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火车,知道它很长,还只有一条道,不能像公路那样,两辆汽车一左一右的岔开让行。我告诉她铁轨是“人”字形,一个向撇走,一个向捺走就让开了。“火车是直的,怎么能弯着走呢,又怎么会自动走向撇还是捺呢?”她始终想不明白。
妈妈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让我无法忘却。但凡到过城里的人,我想都会明白火车是怎么让路的。“妈,我一定带你亲眼看看火车是怎么让路的。”这是我走出家门时对母亲的承诺。妈妈摇摇头说:“看不看都无所谓,只是你走那么远,凡事要小心。”她是在为我的行程安全担忧。
为了让妈妈亲眼看看火车,开开眼界,我们决定让姐姐带着妈妈给我送行。
下午两点半的火车,上汽车前没来得及准备晕车药,一路上妈妈一直呕吐不停,整个人病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到站下车时已经软绵绵的了。看来要送我进站是不可能的了,里边人多太挤,我怕他们被挤散了,担心姐姐一个人照顾不了老人和小孩,就没让他们送我进站。由于时间太紧,我来不及细问妈妈,道声别后就大包小包拎着,检票进候车室。上电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妈妈、姐姐、还有外甥他们几个都在伸长脖子朝里头张望,但是没发现我。远远地,我看见妈妈用袖子在眼角上抹了抹,那感觉就像是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心头一酸,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候车室的人已经排队开始进站了,我停下来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都回去吧,照顾好妈妈,我要上车了,到了给你打电话!”挂掉电话,我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提着行李站队。手上的行囊刚才都是外甥和姐姐帮我提着,现在都塞到我一个人手里感觉好沉好沉,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沉重。
好不容易才把行囊拖上了火车,找好位置坐下来喘了口气。还有三分钟,火车就启动了。看着窗外站台上,许多送行的人朝车厢挥手张望,没有离去,可是没看到妈妈他们,因为他们没有进站。本来就是打算让妈妈也站在那里看看火车启动的。我想象妈妈站在那里朝我挥手的样子,我的眼睛又湿润了……
我这是怎么啦,读大学时每次坐火车,都是我一个人走,没人送,就像鲁智深出家——无牵无挂,心里轻松多了。反正每到放假总要回来的,只当去旅行,家才是我的归宿。这次怎么心里这么难舍?恍惚中,脑子里出现爸爸头顶大太阳挥着牛鞭犁田的情景,妈妈挑着猪粪在山路上举步维艰的情形……
这是我毕业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算起来离家也有两年了。毕业那一年没回家,因为混得不好,怕家人见到我这个落魄的样子心疼,谎称单位忙请不了假。今年终于如愿以偿回家了。两年没回来,家乡真是大变样:通向村里的泥巴路变成正宗的水泥路,平坦又宽阔;村里人骑摩托车一路狂奔不再稀奇,快速又省力;父老乡亲们拿出随身带的手机打电话随处可见,方便又快捷;村里的新楼房一座高过一座,独特又壮观……两年前,村里要赶集都是抢着挤搭农用车一路颠簸着去镇里;手机更是珍稀物品,到村里小卖部接个电话还要交五毛钱……如今看到这些变化,我心里有了些许的欣慰,家乡生活水平可提高了不少哩。
可是一回到家里,突然就产生很大的落差感。邻居的新楼房高高耸起,显得我家平房更加老旧更加破烂不堪。每逢刮风下大雨,屋里还得找盆接雨水,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更加窄小脏乱……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要不是我读那么多书,我家兴许也有新楼房了,只是我可能早就沦为沧桑的农家妇女了,娃娃也许都会打酱油了……
爸爸妈妈更苍老了,哥哥姐姐更憔悴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外甥和侄女们都长高个儿,更懂事了。心酸,除了难受就是想哭!妈妈老得连路都走不稳了,终于盼到我回来,激动得两眼泪汪汪,而我也极力忍住泪水,怕她以为我过得不好才伤心落泪。妈妈絮絮叨叨地问我过得好不好,工作辛不辛苦,怎么又瘦了……
看着妈妈一头为我操心操白的头发,白花花的,扎着两条简短的羊角辫子,想从中找一小撮黑发来,很难很难。妈妈的发型永远都是这样,从来就没改变过,头发长了自己拿剪刀对着镜子,卡擦一声就理好了。因为我读大学需要钱,妈妈能省一分是一分,能挣一角是一角,都给我花了,从来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块肉吃,买件新衣裳穿。
记得大一暑假,我和爸爸妈妈去地里收花生。到中午一点多,就摘了几麻袋,我们分装好六袋,准备一人挑两袋回去。临走时,妈妈看到地边有一个啤酒瓶,妈妈捡起来毫不犹豫地塞进麻袋,说要带回家拿去卖。当时我和爸爸都劝妈妈,别拿了,花生都快挑不动了,再捡个烂瓶子不是更沉吗?再说路那么远,不就一角钱嘛。妈说一角钱可以买根冰棍了,我扛得住。从地里走到我家,至少也得走四五十分钟的崎岖陡峭山路。途中我们歇了不下10次,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一路上,我直埋怨妈妈不该捡个烂瓶子,挑不动也是自己找的负担,别找我帮忙。妈妈没敢说什么,反而问我沉不沉,沉了就分摊一点给她挑。回到家,已经两点多了,饭都还没做,我们仨都快饿昏了。妈妈卸下担子,坐下歇息不到两分钟,就起身淘米去了。妈妈额外挣来的那一角钱,没有买冰棍吃,而是平整地放在她专门放钱的小盒子里。
谁也不知道妈妈有过多少次,这样一角一角地把钱攒起来的。虽然我家很穷,但是我在学校从来就没有缺过钱,有时候我甚至比同学们还“富有”。爸爸妈妈总是在我快花完的时候及时给我送来,哪怕只有几块钱,也不会让我饿肚子。他们总是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尽最大的努力给我弄好吃的,而年幼无知的我却无法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
有一件小事,至今让我懊悔不已。读初中时,学校离家有20里路,走路要走两个多钟头。难得回趟家,每到月底我们几个同村的同学就结伴回家。妈妈紧着做好吃的给我,临走还要揣一些放兜里到学校饿了吃。有一次我留在学校有事没回家,妈妈托同学给我带来了一只煎好的荷包蛋和一些自家腌制的酸菜。同学笑着说:哟,你妈妈担心你营养跟不上,给你送营养来了。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那意思好像是说,我妈妈要送就该送点高档的来,连酸菜也送,真是穷酸!我不但没有感激妈妈,反而觉得她托同学带那些破东西让我在同学面前丢了脸。我把鸡蛋分给同学们吃了,自己吃了酸菜,酸菜很酸,一直酸到心头……我回去跟妈妈说,以后别送了,宿舍人多,不够分,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妈妈听了没说话,眼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打转。从那以后,妈妈没再往学校给我送过东西。
妈妈从此对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怕说错了话惹我不高兴。以至于高中时,妈妈犯了严重的偏头痛,爸爸带她到我读书的县城去看病,都没告诉我,也没去学校找我。他们怕我伤心,影响学习,怕给我添麻烦,在同学面前丢脸。我可怜的妈妈,您的女儿不但不知道感谢您的苦心,还伤了您的爱心!此刻的我是多么想吃妈妈煎的荷包蛋,多么想尝妈妈亲手腌制的酸菜!
村里人都说,一个女孩子会算数会认钱就可以了,读再多的书也是别人的,将来老了也指不上。开明的老爸老妈却没有这样想,拼了老命也要送我上学,辛辛苦苦一辈子,不为别的,就希望子女过得好。为了让我过的更好,他们辛勤劳苦了大半辈子,却从来没想要我回报什么。
父母希望我能回家乡,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工作,不让我走这么远去上班,说离家近好歹有个照应,怕我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怕我吃不上热饭。我却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读书的时候我还想着离家越远越好,就没人管了,就自由了。而这一刻我就想飞到他们身边,接过他们肩上的重担,给他们端茶倒水,揉肩捶背,洗衣做饭,买最好吃的给他们……
想家,从来都没这么强烈地恋家!轰隆隆……火车已经驶出了好远,我已经泪流满面,邻座的人都奇怪的看着我。车窗外送行的人群早已消失了,代替的是一片庄稼地。一位婆婆在挑水淋菜,那背影就像妈妈。不知道妈妈他们回到家没有,晕车怎么样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问我姐到家了没有。姐说刚到家,妈妈晕车好些了。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有晕车的原因,更多的是对我的不舍和牵挂。
铁轨很长很长,我的思绪也很长很长。妈妈想不明白的还有:这铁轨到底有多长,要把我女儿带到多远?
妈妈,下次我一定带您亲眼看看,火车是怎么让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