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拉住妈妈的手,好多往事涌上心头!一双手,见证了妈妈一生的经历,一双手,也凝聚了家人太多的爱和温馨!愿妈妈,早日康复!祝福!
妈年逾古稀,患脑出血,已在医院昏睡多日。
坐在病榻前,拉住妈妈的手,素帕虽能堵住哽咽的哭声,却堵不住纷披的泪滴在妈妈的手上。因大脑缺氧,妈的指尖变得发黑,血的流程在妈手上成串的针眼中依稀可见。
也许,这日夜守候着的就不再是岁月……
小时候,最能感觉的就是妈那双细缎般光滑的手。她给我穿衣服时,总故意滑在我的身上,痒痒得我格格直笑。
还记得也是这样静的夜,妈不顾一天的疲劳,还在为我钩鞋面。灯光下,妈的手晶莹透亮,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就像两只小白鸽子在起舞。钩出的鞋面有种镂雕式的艺术感。穿上这样鞋面的鞋子,仿佛踏上了五彩之路。
还记得妈妈的手在我头上编出各式各样的麻花辫子。妈的手又轻又柔,奢华的指尖流淌出我的长发。
别人编头发都是从上往下编,而妈却是让我低下头,从下往上编。妈左一股,右一股,手指夸张地翘着,滑行的曲线和着血色的玛瑙般的指甲,如同花坛上盛开着的花瓣。花纱的头绫系在我头上,就像落了一对花蝴蝶,随着我的跳跃而翩翩起舞。
穿着妈用旗袍为我改制的连衣裙,裙裾上缀满靛蓝色的小星星。我飞旋着,让妈指出那颗是牛郎,那颗是织女?妈眼里亮着爱说:牛郎和织女那天到鹊桥去相会了,你的裙子上就缺这两颗星。
六十年代初,爸支援外地,妈那时在幼儿园工作。我放学后,常去那个也曾生活过的幼儿园找妈妈。多少明媚的午后,我看见妈妈正同小朋友跳舞。妈外罩白长衫,脚步轻盈地旋转着,露出长衫里的花裙子。她长长的胳膊抻过头顶,从手腕至手指的动作是那样微妙,也许妈是通过音乐和舞蹈在挖掘自己手的美感和创造力吧!
妈每天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分给了小朋友,晚上回到家里已是一身疲惫。妈先喝杯水,稍坐片刻就到厨房去了。妈边和着面边哼着小曲。什么《黄水谣》、《渔光曲》,以及前苏联歌曲《山楂树》等,甜甜的歌声仿佛揉进面里。当时我只觉得妈妈的精力总是那样充沛,后来我才明白,这些歌都是爸教妈唱的。妈在困难的时候、或思念爸爸的时候,妈就会哼唱这些歌曲。
吃着妈做的两合面的萝卜馅大菜包子,狼吞虎咽汗津津的模样,让妈有种忍俊不禁的满足。她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吃,不时地闭着双眼,我们喊她,她说先歇歇。这时我才发现,皱纹在不经意间已爬到妈妈的脸上。
妈妈,人心有种永恒的磁力,您的皱纹是为谁而付出代价?
终于盼着爸爸调回本市同我们团团圆圆了,可文化大革命又让妈和爸遭受了一次精神浩劫。妈因爸的历史问题被遣送到一家铸造厂去当翻砂工。又脏又重的模具磨破了妈的双手。
“曾经是歌唱的手,曾经是说话的手,曾经是栩栩如生的手啊……”爸常用古尔蒙的诗来描绘妈妈的手。就是这样一双有着独特技巧和精致的手,转眼间就成为封资修的标本。多少双狡猾的手、粗暴的手、强权的手在批判妈妈的手,使这双手跌进漩涡中不能自拔。灯光下,妈不住地撕扯着自己那双无色的手。
爸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反复念着古尔蒙的诗:“曾经是歌唱的手,曾经是说话的手,曾经是栩栩如生的手啊!人们怎样地享受,又怎样地给予,曾经知晓恋慕的手哟,如同清澈的泉水……”爸说,手是生命高度的形态,是最独创的器官,也最能体现人的精神。
妈终于在爸的鼓舞下战胜了一切,可在左手掌上,仍刻着受伤的线条。
随着岁月的淘洗,妈的手已是饱经沧桑。再不敢去想那奢华的指尖,再也不敢去想那细缎般的光滑。但还总想着妈退休后,在爸的鼓励下学写毛笔字时,手的轮廓仍是那样的柔和、饱满;也曾想着妈戴着老花镜给晚辈们织毛衣时暖暖的手。可就是不敢想像妈的手如今会被病魔折磨成这等模样。
病房的门开了,爸走了进来。爸每晚在这个时间都会坐到妈妈的跟前。年近八十的老爸默默地握着妈妈的手:曾经是歌唱的手,曾经是说话的手,曾经是栩栩如生的手啊!
妈,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还唤不醒您吗?满盈的泪溢眶时,心已不是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