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旁征博引,文字略带着智慧的光芒率性而书。我喜欢这样的文字风格。问好作者。
1.
解过同学对于我、一个博客点击量两百多万的人,自甘堕落不肯成为一个伟大公共知识分子,表示了痛心疾首。首先我觉得这两百多万肯定是天涯的技术故障,其次我觉得点击量都是浮云,最后我觉得好吧我做不了一个伟大公共知识分子,但是我至少应该有理想知道伟大的公共知识分子都长什么样儿。
根据英国《远景》和美国《外交政策》联合调查的结果,全世界最伟大的公共知识分子票选第一名是美国的乔姆斯基老爷,他获得了两倍于第二名艾柯老师的票数,哈维尔总统第四,我最喜爱的童话故事作者拉什迪挤入前十名,教皇大人第17。以上就是我在这份100人榜单中所有的熟人。
2.
亚里士多德说,我们的意识能在一系列的物体中找到共性--这是归纳推理的精髓--从这些共性之中再形成普遍性,这就是通往更高知识和更高智慧的途径。下面我将演示我通往更高知识和更高智慧的努力和失败:
乔老爷,“他不断抨击美国政府及其对外政策乃至整个西方民主制度,反对美国干预科索沃,反对美国偏袒以色列,反对针对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反对推翻萨达姆政权,揭露西方民主制度的虚伪和‘思想控制’。”
艾老师,“他对待知识和创作的开放态度令人目眩”。
哈总统,他说,说出真实总是有意义。
拉什迪,霍梅尼号召全球穆斯林追杀他。伊朗为他与英国断绝外交关系。
教皇保罗二世,1981年遭到刺杀,2006年据意大利冷战机密调查委员会认定,刺杀由前苏联操纵,因为“他当时所宣传的思想对苏联集体主义意识形态构成威胁”。
在通往更高知识和更高智慧的路上,我归纳出这几位:两个被追杀过,一个被迫害过,两个反苏,一个反美,一个反穆罕默德。那么,公共知识分子的普遍性是什么?他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持有对所处社会的异见、并为之必然遭到迫害(虽然迫害他们的力量,彼此之间也长期互相迫害)?
公共知识分子,是姿态重要?还是内容重要?
3.
经过我又一轮勤奋地谷歌:“公共知识分子”是雅各比在《最后的知识分子》一书首先提出的一个概念。用萨特的话说,公共知识分子就是那些“对所有他们时代发生的问题,都有权利和义务,只依赖自身理智的力量,表达一个立场”的人群,也就是依赖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思考,用言论关怀和介入公共事务的知识分子。
那么萨特的意见是,公共知识分子还是有构成要件的:只依赖自身的力量(不屈服于强权,好吧,也要不屈服于钱财);这力量是理智的(它区别于宗教般的狂热);这力量要有专业知识作依托(萨大爷不允许全能选手的存在?);表达对时代问题的立场(这是权利,也是义务)。
4.
我的阶段总结:公共知识分子的殿堂是有门槛儿的,知识和良心是公共知识分子的基本装备,有知识没情操的,可以立志于成为普通知识分子、私人知识分子、有知识的博客作者;有情操而知识不足的,可以立志于成为正义的斗士、运动的先驱、有情操的博客作者。
当然,我这一定是嫉妒。
5.
“在世的最有影响的法学家”、联邦法官、自己亲自是伟大公共知识分子的波斯纳大人应该不需要嫉妒。朱苏力院长大人在为波斯纳的《公共知识分子》写的序言中,概括了他对公共知识分子的几点意见:一.现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公共知识分子”,即在自己专业范围之外就公众关心的政治、社会和意识形态等热点问题在各种公共媒体和讲坛上发表评论的人;他们常常非常真诚、自信地说出一些蠢话,“公共更多,知识更少”。
二.现代学科制度是高度专业化的,学者的知识往往相当狭窄,脱离社会。专业化还使如今的大部分专家都待在校园或科研机构中,集中关注专业的文本或实验,“常常无需同人合作,或者干脆是不能同任何人合作”,因此脱离社会生活,缺乏对事实的直接感受;他们事实上大都不谙世事。但他们的优越智力和丰富大胆的想象力使他们很容易排斥、厌恶社会或政治生活中更需要的平庸和妥协,喜欢简化变量,按照逻辑或模型分析,而社会生活强调的是细节。此外,由于分工,也往往解脱了知识分子对实际操作的责任和对后果的关切,使他们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因此,专家虽然促使了知识生产的专业化,但是他们的视野狭窄了。
三.符号产品市场也有其筛选机制,但是剩下来的往往都是能言善辩、妙语连珠的,甚至要在适当的时候走点极端,因为“激进的总是比务实的在话语上更具有道德优势”。由于观众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深浅,甚至不想知道问题的深浅,因此这种“临时转行”的公共知识分子几乎是不受监督,可以信口开河,纵横天下,发布各种预言和判断,实际上扮演了古代社会的巫师和祭司的角色。
6.
波大人太刻薄了,但是没关系,他是美国人,他批评的一定是美国的“公共知识分子”。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安全的。
可是唯物主义的信徒朱苏力老师很不识趣地开始联想:“由于中国的特殊社会背景和历史时期,我们身边还正在出现一批决心要充当社会良心并且一定会永远正确的学者,其坚定性与他们痛恨的保守派难分高下。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据说他们已经发现了新的永恒真理,因为他们懂得了‘正义’、‘人权’、‘信仰’、‘启蒙’(这后两个词实际是有矛盾的,但这对他们没有关系)、‘爱心’等根据定义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大词,就像另一些人懂得‘革命’、‘斗争’一样。他们准备评判一切,也能够评判一切,而且不需要了解太多的事实;因为只要有这些大词就够了。至于为什么这些大词这么神奇,因为据说洛克、卢梭、康德、杰弗逊等伟大的思想家都用过这些词,而且因为美国也流行这些词(尽管他们承认文字不同)。他们已经把自己明确界定为公共知识分子,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是批判,当然,是一种文革习惯上的批判。他们愿意用全称判断,喜欢看和用‘世界潮流’。
7.
如果大词是令人警惕的,那么一切大词都是令人警惕的。我忧伤地想,以后大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辩论的时候,会不会第一件事是先把“爱国主义”和“普世价值”、“人权”和“国家”、“信仰”和“个人自由”拿出来,比一比谁更大?你大你就输了。
8.
乔老爷说,“思想控制”的关键步骤就是:“把语言夸张、滥用、曲解,以达到意识形态的目标。”知识分子们共勉吧。
9.
总结:我应该是没什么希望成为一个万人景仰、头顶光环、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公共知识分子了。但是在对于公共知识分子长什么样的田野考察中,我提高了识别力、重新探访了我在知识界为数不多的熟人、并再次认识到不被忽悠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