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许多事情的道理是经不起思考的,特别是像我这样好钻牛角尖走死胡同的人,不断辩证、推测、论断,最后基本上都以得出两个相反的结论告终,简直会走火入魔,所以我几乎怀疑一切,调侃一切,蔑视一切。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像风月宝鉴的两面,一面是人,一面是鬼。同一个现象,用不同的解释,就会善恶两端,让人真假难辨。据说《三国演义》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吕布想投奔曹操,一向以求贤若渴自诩的曹操对他却不怎么优待,连基本保障都没有给过,吕布大为恼火,只能像丧家之犬到处讨生活,一次抓到曹操的一个谋臣,大发牢骚后穷凶极恶地质问为什么,哆哆嗦嗦的谋臣说:丞相说将军是雄鹰猛虎,不能喂饱,喂饱了就会怠惰,不思进取,难成大事,只有让您处在危机之中,才会大展宏图,成就大业。吕布听后,仰天长叹:知我者丞相也!怨气抛到九霄云外。
明白了什么?是奸猾之徒善于编造理由?还是曹操就是有远见卓识?该相信什么?
尘世芸芸众生,世间百态,无奇不有,我们见惯了一切,也许像我这样自以为看破一切,会怎样?不可能了却尘缘吧。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让我们做佛还是做人?佛有无限的神通,所以人们敬佛,但是没有几个人听佛的话,当然换言之,人人都听佛的话也不行。就像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也不行,没有了恶人,那些靠惩罚恶人和恶人势力斗争的好人就失业没有用武之地了。尘缘就是这样。尘缘的喜怒哀乐得失,构成了一个个故事,构成了历史。
倒是越来越看不懂何为情缘了,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如今的人们已经不需要文学的滋养了,人们对隐隐约约的拳头枕头的兴趣干脆直接过度到对一丝不挂裸戏的盼望和欣赏,谁会费多大的劲去研究贾宝玉到底爱的是谁,猜测林妹妹为什么要泪尽而亡,新版《红楼梦》的导演和造型师正在挖空心思在性感和激情戏上找突破点。回忆87版《红楼梦》,时隔二十年,人们的审美观竟然变得这么多。
写这篇日志,本来是因为想到《红楼梦》中的一个人物才开始的,现在还没有提到她,也算离题千里了,她就是妙玉——一个美丽聪慧的不幸女子,我总是认为她是林黛玉的另一个活法——顺应了佛的安排的活法。她像林黛玉一样生于姑苏官宦之家,从小体弱多病,只好出家免灾,带发修行,住在了大观园里的栊翠庵。而林黛玉也有人指点说出家才能免灾,她的父母不舍得,找了许多替身,却没有作用,只好在潇湘馆里当病西施。她们一样的擅长写诗,一样的目下无尘孤高自许,在贾府中处于“太高人俱妒,过洁世同嫌”的境地 。我像喜欢林黛玉一样喜欢妙玉,同情妙玉,她是游走在尘缘、情缘、佛缘之间的仙子,一个拥有许多却不得不放弃一切的人,她不能享受尘世繁华,青灯黄卷,遗世独立,她能听闻目睹同在大观园的少男少女的多彩生活,她请他们喝茶,她的梅花雪茶,她的精美的稀世罕见的茶具,她对宝玉黛玉不客气甚至蔑视的批评 ;她为黛玉湘云的联句诗接续,才气压倒了这两个大观园的诗神;在宝玉生日时,她差人送帖子遥叩芳辰,自称槛外人……我感到她活得很无奈很寂寞,然而很有风骨有个性。
佛想收容一些什么人?爱佛的人?看破红尘厌倦尘世的人?走投无路求佛庇护的人?妙玉的佛缘在哪里?宝玉的佛缘在哪里?佛关注不关注醉生梦死在花花世界里的人?我有时希望自己冷眼看世界悲喜不上心,为什么又觉得自己错了?(蓝色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