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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中的智慧生命之书
2013-4-2 10:40:51    来源:Marwormer    我要评论(
  2012年星云奖提名于上月公布,本文是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获提名的一篇短篇小说。原文载于2012年8月Lightspeed杂志。最终获奖结果将在5月揭晓。
  
  对于宇宙中的全体智慧生命,目前还没有明确普查。不仅因为人们对“智慧”该如何定义进行着一再的争论,而且宇宙中,时时处处都发生着文明的崛起、消亡,和恒星的诞生、爆发。
  
  一切都是时间吞噬的牺牲品。
  
  然而每种智慧生命都有着一代代传递它们文明的特别方式——把意识形象化,让思绪被触知,只为智慧之光的冻结片刻。如同对无法抵御的时间之潮进行顽强的塔防。
  
  每个智慧生命体,都是一本书。
  
  ***
  
  爱乐蜃人
  
  有人说,写作就是可见的言论。但是我们知道,这种观点有些狭隘。
  
  作为一个音乐民族,爱乐蜃人通过在易受压力的物理表面上——如在一张镀上了薄薄一层蜡或硬质粘土的金属箔上,挪动他们薄而坚硬的长鼻子(富有的爱乐蜃人有时则在他们的鼻子末端安置个用贵金属制造的笔尖)来进行写作。作者在写作时直接说出自己的思绪,引起了鼻子的上下振动,并得以在物理表面上刻下沟槽。
  
  要阅读这样一本鼻刻书,一位爱乐蜃人把他的鼻子放进沟槽并让鼻子顺迹滑过。精巧的鼻子振动着,和沟槽的波纹共鸣,头骨中的一个中空腔室把声波放大。这样,原作者的声音获得了重生。
  
  爱乐蜃人相信他们种族的写作系统是高于其他物种的。不像用字母音标、音节和字符(译者注:音节和字符统称语素,语言音义结合的最基本单位)写成的书,一本爱乐蜃人的书不仅仅留下了词句,更多的是作者的声调、音色,抑扬顿挫和流畅的节奏——它同时具有乐谱和乐声刻录品的双重身份。严肃的演讲就听起来那么严肃,感叹就是真实的哀叹;而故事的流传则可以完美地重现故事讲述者言至兴处时屏住呼吸的情态。爱乐蜃人的阅读,就是实实在在地聆听那历史之声。
  
  但是对于爱乐蜃人的书籍来说,其美好还是有代价的——因为阅读行为的进行需要与柔软易损的表面产生物理摩擦,所以每当一篇文字被阅读,它便受了点损坏,使得原版的某些韵味从此丢失。用其他几种更耐久的材料制作的再版书却难免不能抓住原作者声音的细微之处,因此为爱乐蜃人所弃。
  
  为了保护他们的文学遗产,爱乐蜃人不得不把他们最珍贵的版本锁进戒备森严的图书馆,讽刺的是他们作家最灿烂的著作几乎没人去读。而无名鼻写员们在重大庆典的场合下听到原作后,试图在新籍中重现原作,进行传刻,这样那些著作方可为大众所知。
  
  对那些最具影响力的著作,成百上千的传刻作品代代流传,在重重再版的过程中,它们也逐渐衍生。而爱乐蜃学者们花费了他们生命的多数时光,为原版和衍生版本的相对权威性辩论,基于多种不完美的版本,进行引述和推论。
  
  而他们祖先的美妙声音,并没有读者前去碰触——于是仅存留于爱乐蜃人的想象世界。
  
  匡泽力人
  
  匡泽力人不认为思考和写作是两件相分离的事儿。
  
  他们是机械构造的存在。而关于匡泽力人究竟是另外一种智慧生命的机械作品呢,还是他们其实是某种前有机生命体的灵魂寄居的坚壳,抑或他们当初是自主进化而成这种形式的,这些都还是未知。
  
  铜化为匡泽力人呈沙漏外形的躯干。他们的行星在三颗恒星间划出复杂的轨迹(咦又是三体系统,译者注),并因而易受到极大的潮汐力。潮汐力扰动并熔化行星的金属核,热能辐射以热气腾腾的间歇喷泉和熔岩湖的形式传递至行星表面。一个匡泽力人每天要把水吞咽到他的底腔室里三次。
  
  而当匡泽力人定期到冒着泡的熔岩湖里洗澡时,水在那里慢慢沸腾形成蒸汽。蒸汽通过类似沙漏中间细窄部分的调节阀,进入顶腔室,驱动这机械人的众多精巧齿轮和杠杆。
  
  在一轮工作结束时,蒸汽冷却并冷凝在顶腔室内壁,水滴沿着铜表面的蚀刻沟槽流动并集聚成一条微型连续的溪流,它随后流过一块富含碳酸盐矿物的多孔石,最后被排出体外。
  
  这块石头,是匡泽力人心智的领地。该石质器官内部,满是成千上百万的复杂渠道,形成了迷宫型构造。水流分流进入无数微小的、相互平行且交融缠绕的路线,这些路线独立代表简单的值并集聚成为意识流,表现出水流形成的思维。
  
  随着时间推移,水流在多孔石内部的流动方式变化着。旧有的路径被拆解并消失或者被堵塞关闭,也正因此,一些记忆被遗忘。新的路径被创造出来,连接先前彼此独立的水流——这个过程即顿悟。在水流流动的过程中,到了内部路径延伸最深的处女地,水流积淀下了新的矿物质——那就是匡泽力人最新颖的思维火花所在,是实验性与脆弱特质并存的微型钟乳石。
  
  当一位匡泽力家长在铜匠部创造一名新生命时,最后一步是赋予幼匡泽力一小块它自己的多孔石脑核,是允许孩子开始新生命的打包好的智慧和先验。随着幼匡泽力人经历增加,它的石头大脑一边以核为中心逐渐发育,变得更加复杂精细,这个过程持续直到它能够把自己的心智也反哺给后代使用。
  
  因此匡泽力人自成书籍。每位匡泽力人在它的石头大脑内部储存了他们祖先积累下来的一切智慧:是由百万年来的水流侵蚀所筛选出的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思维。每个心智都由历经千年继承下来的智慧种子而发芽,每句意识都留下了能够被识别的痕迹。
  
  宇宙中有些更野蛮的种族如害斯泼惹人,曾经以提取收集匡泽力人的石头大脑为乐。这些多孔石被冠以简单的“古籍”标牌,仍被展示在博物馆和图书馆中——对于多数参观者们来说几乎已毫无意义了。
  
  因为害斯泼惹人可以把思维与写作分离,这热爱征服的族群能够留下毫无瑕疵的历史记载,以及本可以让他们的后代颤栗的记录。
  
  而那些石头脑仍存留在玻璃容器中,等着可以滋润干枯渠道的水流——这样它们便能够被阅读,栩栩如生了。
  
  害斯泼惹人
  
  这个种族曾使用代表他们语音的字符串来进行写作,而如今他们已根本不再写作了。
  
  他们始终和写作关系复杂。这一族人中的最伟大的哲学家们不信任文字记录,他们认为书籍很假,而书并不能代表鲜活的智慧。书籍可以给予简洁的正式声明,可以做出道德判断,书籍还可以为本应存在的历史进行事件描摹,或讲述激动人心的故事情节……然而它不能像真实存在的人那样被审讯,不能回应批评它的批评质疑,也不能证明自己所报告的正当性。
  
  害斯泼惹人仅在他们无法信任记忆本身的变幻莫测时,勉强写下自己的思绪。而比起记录,他们更偏爱演讲和雄辩的瞬时多变。
  
  他们一度是残暴的种族。正如同他们欢喜于辩论那样,他们更热爱战争的快意和荣光。害斯泼惹哲学家们是这样为自己种族的征战和屠杀正名的:战争是使那些植根于历史文献中的理念变得活跃、确认那些理念的正确性并定义自己民族未来的唯一路途。当且仅当其导致了胜利时,理念才是值得被留存的。
  
  当他们终于发现了如何将大脑的智慧储存和制图的秘密后,害斯泼惹人全体停止了写作。
  
  在这个种族的伟大帝王将相和学者们即将死去的时刻,他们的大脑被收割,和衰败的躯干相分离。其中,每个离子的轨迹、电子的游走,每个奇特而迷人的基本粒子,都被捕捉并浇铸进水晶铸模中。这些大脑得以永远凝固在与它们相应的躯干分离的那一刻。
  
  这时,制图过程开始。一支大师级制图师队伍,在众多学徒们的协助下,严谨认真地描绘出每个数以亿计的微小分支、想法,以及汇集成束以至于形成其影响有如潮汐力一般的意识流和思潮——使得其先贤们变得伟大的那些概念。
  
  制图工作完成后,他们开始拟制大脑中那些已延伸出去的路径的后续轨道,从而模拟后续的新的思维。这种将先贤的凝固智慧延伸至广阔黑暗的不可知未来的心智地图绘制进程,耗费着害斯泼惹族中大多最智慧的学者们的精力,这些人把生命中最高产的年限全部奉献给了这项事业。而当他们死去时,他们自己的大脑也经由这项工序而得以延伸至无边无际的未来。
  
  这样,害斯泼惹族智者们的智慧便永不消亡。想要与先贤交谈,这个种族的人们便只需在绘出的心智地图上寻找答案。也正因此,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需要书籍了,书成了逝去的文化符号。先贤的智慧一直活生生存在着——仍在思考,在指引,在探索。
  
  而也正因为害斯泼惹人们越来越把时间和资源投入到模拟先贤智慧的工作中去,这个族人不再像过去那般好战。对宇宙中的其他临近族类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也许有些书籍的确能够发挥其文明开化的影响力。
  
  塔尔塔克人
  
  塔尔塔克人的阅读品并非出自他们自己的写作。
  
  轻巧、闪烁,塔尔塔克人是能量的造物,是不断移动着的场电位。它们在恒星间串联,如莫测的丝带般出现——当其它种族的飞船经过,船身几乎感觉不到那极其轻微的拉力。
  
  塔尔塔克人认为宇宙万物皆可被阅读。每个星体都如同鲜活的文章——大规模的过热气体对流讲述着一部史诗剧:星体黑子是其中的标点符号,冕环延伸出辞藻的转喻,而耀斑是深沉冷寂的宇宙空间中分外真实的文段。每个行星包含着一首诗——一首在参差黯淡的裸露岩核的节奏下,或丰富抒情的巨大气旋的韵律中,写作的诗。还有那些孕育了生命的行星,它们所包含的诗歌构造如同精巧的宝石材质的发条,其中有大量自我参照并无限循环往复的写作手法。
  
  然而,塔尔塔克人认为最伟大的书是围绕着黑洞的那圈事界区域。当一个塔尔塔克生命厌倦了在无穷尽的宇宙图书馆中的浏览活动时,她便向一处黑洞漂移。当她向不存在返程可能性的那一点加速时,持续流动的γ和χ粒子流揭示着所有其他书籍都无法明示的更多的宇宙终极奥义,这本黑洞之书也愈发复杂和细致。正当她将要被自己阅读着的这本书的浩瀚淹没时,她意识到,此时时间被最大限度地放慢,几近停顿,而自己得到的,是永恒的阅读——她将无限向自己无法达到的中心点接近,永远。
  
  终于有那么一本战胜了时间的书了。
  
  当然,没有哪个塔尔塔克生命体能从这样一种旅行中返回。塔尔塔克人杜绝对黑洞阅读行为的讨论,他们把这事当作神话。事实上许多人认为塔尔塔克人不过是文盲一族——因为他们试图靠神秘主义掩饰自己的无知。
  
  不过,一些人仍寻找塔尔塔克人,以破译这一族类所声称的随处可见的自然之书。由此而生的破译结果多如牛毛且立场不一,并导致了对书的内容——书的著作权尤甚——的争论。
  
  卡鲁伊人
  
  和阅读视角宏大的塔尔塔克人相反,卡鲁伊人是微观世界的读写者。
  
  卡鲁伊人的体型玲珑得不可思议。而在他们的旅途中,他们收集那些丢失了意义甚至无法被原作者的后裔阅读的书籍。
  
  因为他们不起眼的体型,没有哪个种族把卡鲁伊人看作威胁,也正因此卡鲁伊人能够毫不费力地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例如,地球人应卡鲁伊人之要求,赠送给他们雕刻有线性文字A的碑文和瓷制品、成打的令人费解的古秘鲁文字字符,以及各式他们不知如何解读的古代磁盘和多维数据集。停止了征战的害斯泼惹人则把一些掳掠自匡泽力人的、被认为是书籍的古代岩石,赠予卡鲁伊人。甚至不喜欢露面的那些用香料和气味写作的安透人,也允许卡鲁伊人带走一些气味微弱因此难以阅读的旧书。
  
  卡鲁伊人没有费力去破解他们获得的东西。他们只是要使用这些如今毫无意义的旧书作为建造他们复杂的巴洛克式城镇的基础。
  
  瓷器和古碑上雕刻的线条俨然成为了街道,道两边的墙壁上布满蜂窝状的房间,阐释着分形之美。打结绳索中的纤维被拆解后,卡鲁伊人在微观层面上重新编织它们,直到原本的一个结变成了由数以千计小结构成的复杂结构,结构中的亭子样式的单元,可作为一位刚刚开始自己生意的卡鲁伊商人的店铺,或一个新的卡鲁伊家庭的相互紧挨的几间房间。而磁盘被用于卡鲁伊人娱乐的平台,白天的时候年轻的冒险者们在磁盘表面冲撞狂奔,不断变换的磁势能产生的推力或拉力有趣极了。夜晚,这个地方被随磁力驱动的小灯点亮,那些存储在磁盘上的旧数据,阐述着成千上万在这里寻找爱情并联谊的年轻卡鲁伊人们的舞蹈。
  
  但是,要说卡鲁伊人一点都没做破解工作,也不准确。当友好邻邦们前来访问时,他们必然对卡鲁伊人的新建筑感到很熟悉。
  
  例如,当地球代表团来访问卡鲁伊人的一个建造在绳结内的大市场时,他们通过显微镜观察到热闹而繁荣的贸易景象,听到持续不断地混合了数字、账户、价值和货币内容的喧哗声。访问团的其中一位代表——他同时也是结绳成书的那部分老祖宗们的一名后代——非常吃惊。尽管他已读不懂那些绳结的含义,至少他知道那些微绳结们是用来记录账户和数字、计算税值和明示帐目表的。
  
  再如,匡泽力代表团发现,卡鲁伊人利用一个匡泽力古文物石头大脑,建造了一个综合科研中心。石头大脑中,那些曾经供匡泽力祖先们进行流水样思维的微小的腔室和沟渠,如今成了充溢着新知的实验室、图书馆、教室和报告厅。其实匡泽力代表团的那次访问本是为了向卡鲁伊人们要回自己种族的文物。但当他们看到以上情景后,他们便什么都没有带走,放心地离开了。他们相信那是祖宗遗物的最好归宿。
  
  卡鲁伊人似乎能够感知历史的回声。当他们不自觉地繁衍生息于被历史长河遗忘的旧书中时,其中那些偶然被发现的文明精髓,便不会再丢失,无论它们将经历多久的时间考验。
  
  卡鲁伊人的阅读,是无意识的阅读。
  
  ***
  
  觉知的矿藏,在冰冷浩大而显得虚空的宇宙中发光。它们如同黑色无边深海中的气泡。这些气泡们不断飘移,相互交融,后又破碎。它们留下了不断攀升的创新光芒。它们中的每个都像签名般独特。它们被推动,它们上升,到那永不可见的海面。
  
  每个智慧生命体,都是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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