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风吹来,松涛阵阵,城市的声音消失了。在这片不大的林中一偶,我真的以为,那棵山顶的松树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波罗的海。明知是幻觉,是痴望,仍旧迫不及待地攀上坡,想象青松后,蓝天下,白云底,是另一个突现的隔世美景。城,又是城的影子,破坏了这氛围。不远处高耸的工厂排气烟囱,吐出团团污气,形成云的影子,将其沉沉累赘着。于是又带回现实,原来这里非片片相连的森林,而是可见城墙壁垒的公园边境,这里也非哥特兰岛的海天一脉,松林声与海浪声相较,却是乍起的风,掀动了树的短暂欢唱,片刻宁静后,又可听见隐约中都市喧声,暴躁地无处不入,不愿让一丝安宁存在。这里并不是追向天际中,孤寂坐落一处的蒙古包与马群静然在河中饮水的,本该有的,草原的不为世事动容的恬淡模样。低头,回想,转身,方才知,林中偶得的一时幻境,不过是海拉尔森林公园的一次午后漫步。
来海拉尔前,对草原的幻想更似一种沉静的生活气息,一种弥散着淡淡奶茶香味的蒙古包,及从中走出的朴实的老人,或欢跳的孩子,或徘徊在外的羊群。只求一个歇息之地,以感受苍穹之下的寂静辽远,只消跃入河水洗个澡,与饮水马儿共享河的清澈与一份洁净的冷意。只想接过老人递来的一份热腾腾奶茶,看着他们默然以对,又似孩子般的纯真笑容,在满脸深刻的皱纹里,渐然展开,荡去。
只是未曾想到,下了飞机,便被裹挟着入了一团无法躲开的,都市中飞驰奔命的,愤怒的车辆鸣笛声。
躺在宾馆的床上,视线正触及窗外的天。只有多变的天空,浮云的流动,不见天空下,凡世间的任何匆忙之影。再起身,方见高的楼,被城渐吞并的河,持续扩建中的目及的巨大工厂,及点点,人的微小的缩影,在河边蠕动,缓行。也许是惯了或森林或海边的人声的消迹,突地重返这满灌于耳,无处可逃的都市喧声中,有些不知所然。曾惊讶地说,这个城,果然不小啊!朋友却说,这个城,一点也不大!不禁想,在如此繁忙小城,过马路都要心惊肉跳番,大城的街,虽更井然有序,但又将是怎样的车流滚动,鸣声阵阵?
海拉尔城里,虽有着草原的种种迹象,特产,却难见草原的气息。好在出了城,不远便能到见到草地。只是游者频频往来,涉足之地,留下垃圾处处,河里,草地,不禁可怜了那饮水的牛儿马儿,成群涌过,入河,啜饮本以解渴,却不小心,也许会吞下个垃圾袋。
一个偶然机会,骑马向远处,游者未及之地而去。远远便见一条大河在阳光下如银龙盘旋,闪闪发亮,奔向去,河里虽不是清澈见底,却有着它原本的色泽,罕见地保留着它的纯净。为我牵着马儿的牧人,行驶在前,一边情不自禁放声高歌,并告诉我,草原人喜欢唱歌,因为遥遥行途中的寂寞,也因抒怀达意。辽阔的草原,另歌声无比遒劲,只有胸怀畅然,方能唱出空寂无比的高音,远声,歌才有力量,有深情。当马儿飞奔时,歌声不由自主形成颤音,但奔跑是追求,自由是本性,歌声是心情,马蹄儿不会停下,歌声更不会止住。于是,草原人的歌声,是城里人无法模仿的。
牧人自称文化不高,去过很多地方,最后又回到草原。因为喜欢在草原的自由,喜欢草原人的真诚,也喜欢在草原上与马儿飞奔的畅快。
马儿入了河,痛饮一番。踏上返程,翻过丘陵,便已隐约可见远处的屋。不知这条灿灿银河,能留守多久?希望游者的步伐,永远不要及此,抑或至少能以马儿相伴,至少能怀有一点点对河的同情,不要抛下浓色,让它的清亮褪去。
满洲里距海拉尔两小时半车程。是一个崭新无比的城,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一夜之间被建出。因临近俄罗斯,城里几乎所有文字,都配有俄文。街头随处可见俄罗斯人。建筑群形如欧式,却新得醒目。仿佛一个积木搭建而成。色彩鲜丽,哗然,并无任何谦逊的气质。似一个富者,极尽能事地张显他的势力,财情及豪气。抵达城之前,可见巨大的欢迎致辞:满洲里,为成功之士而建的城。
去小店买水,迎前来的女孩,开口先说俄罗斯语,细看见我非俄罗斯人,方才改口中文。
向国门而去,是中俄边境,门票三十。一辆运载着成批重木的火车,从俄境内缓然驶入中国。这里曾是中俄边境会晤之地,也是地下活动的枢纽,连接着中俄的红色革命事业。如今仍旧贸易往来,火车隆隆而过,又会载着怎样的贸易而归?
先生戴着帽子墨镜,随同入内。待我们返回上了出租车,司机才告诉我们,第三国人禁止入边境。
返回途中,远见天际处,成群的马儿,被一辆摩托车轰赶一起,向前行进。又见绿地中,一幽碧湖,湖边伫立一白色蒙古包。似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期盼这一刻车停下,能迈步向湖边而去,叩门以求奶茶一碗,叙谈一番,哪怕只是片刻,哪怕我们只有沉默,关于草原的梦,便圆满了。(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