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
2010-5-11 11:31:18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辑部里,刘老师是最低调的。每天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他总是低着头,沿着走廊的一侧,脸上挂满了慈祥的笑。任谁他也不看,就走自个儿的路。
人总得有点儿个性吧,我想,这也许就是刘老师的独特个性。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相反大家都挺尊重他的。总是刘老师前刘老师后,听到这样的称呼,他却不好意思起来。他总是说,我是来学习的。
刘老师的办公桌,不知是刻意安排的还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躲在了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毫不抢眼。如果不留意,还以为没他这个人似的。他却安逸得很,一进办公室,就扎在了那儿,桌上的报纸被他细细地查阅。偶尔他会起身,去续一杯水,然后又很快的回到桌前,时间在他那儿显得特别的金贵。
刘老师负责报纸的副刊,一个是信息版,一个是文学版。每周下来,工作量也是很大的。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年近60岁的老人了,为何终日都是激情四射呢?听了这话,他就老大不乐意的。他说,我还没老嘛。说这话时,脖子一抻一抻的,那样子挺较真。
我发现,刘老师真的没老,甚至比年轻人还有活力。也许是出于工作的需要,刘老师学习起了电脑。其实他完全用不着这样,因为报社有两个专业的打字员,那速度不知快到哪儿去了。他却偏不,我想,定然是不愿麻烦别人吧!他问我,什么输入法最难。我说,五笔。听了这话,他信心百倍地说:“那就学它好了。”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也没太在意,况且他在办公室也从来没有摆弄过电脑。忽一日,一上班他就打开了电脑,面对我的惊讶,他有些羞赧。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眼睛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像是在说,怎么样?老同志还是不错吧。
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毕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嘛。他常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我们仅仅用了不到20%的量。是的吗?他说,爱因斯坦该伟大吧,他的潜能也只挖掘出20%呢!一次我正在写稿,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身旁,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说:“能帮个忙吗?”这话说的,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见我肯定,他就急急地迈出双腿,一下就蹿到了他的电脑前。他俯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细声地说,这个怎么操作?于是我就一步一步地演示给他看。操作完后,他问我,为什么如此操作?我一愣,心想这还有为什么吗?程序就是这样的。刘老师默不作声,此后他就从不问这种问题了。
忽然发觉,学电脑只是一个晃子,他肯定是在挑战自我,在不断的挑战中品味人生的乐趣。圆周率很枯燥吧,知道个3.1415926就成了,他却偏不,毅然背诵到了一千位。说来真是吓人,这得付出多大的功夫呀!惊奇之余,我猜想指不定可以创造个吉尼斯纪录。可转念一想,就算你背出两千位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反问道,大冷的天为何还有人要冬泳,这有何意义?人活着又有何意义?这话太哲理了,恕小辈难以捋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意,这老头不一般人啦。
刘老师一直从事理论工作,成天与各种论文打交道,思维方式自然与别人不一样了。几十年下来,著作颇丰,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人生历程。有段时间较为闲散,他就把印有历史痕迹的篇什整理了出来,一心想着出本书。出书并不是为了自己,他说,理论是有用的,是对发生事物的总结,对社会发展的前瞻。这想法有点天真,转了一圈,难以如愿。他不禁反思,难道理论真的没用了?心情有点儿沮丧,可只是那么一点点儿,第二天笑脸依旧灿烂。他说,经历过,存在着,就有意义。
转行文学工作后,刘老师更加谦逊,见着我们这些小字辈,他也一点架子都没有。他的工作很静默,总是一个人在那儿鼓捣。可是没多久副刊大变样了,经他之手,栏目更新,插图更美,文学新人倍出。同行们的溢美之词不经意间传到他的耳旁,他却不好意思起来,红着个脸连连说道,学习、学习而已。聊起文学,刘老师变得更加安静,往往他就坐在那儿聆听,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不说话,并不代表没有观点。一次,在我们侃侃而谈后,他忽然蹦出了一句话:珍惜文学。顿时全场寂静,众人纷纷举目。他慢悠悠地说着,小报不一定没有大文章,大报不一定篇篇都是精华,大家都要珍惜这块文学阵地。
文学的景况不佳是个现实,国内一些报纸的文学版面愈来愈少,总是会被一些广告所挤占。而我们的报纸不愁发行量,这是多好的环境呀。有了这么好的平台,再不珍惜的话,就没了道理。这兴许就是刘老师的快乐所在。
副刊是个彩版,出于策划的需要,时不时的主编通知他,这期要做一个专题,你的版面占用。此时,刘老师总是淡然一笑,欣然接受。在大局上,他从不较真,但在文字上,却较真得厉害。有次读到一份日报上的文章,赶忙拉上我,生气地说:“这编辑太不负责了,一句话明显不通,还登了出来。”说的是“母亲是个文盲,却有自己的空间。”刘老师的意思是文盲和空间有什么逻辑联系呢?唉,文学语言嘛,上上点下下点,无伤大雅的。刘老师却气愤地说:“编辑要把关嘛。”
我算是服了他,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给我把关的。一篇《一‘烟’难尽》的散文送到刘老师手中,文章有点儿长,我诚恳地说必要时作些删节吧!刘老师很是高兴,说,看版面再说。该文有一段涉及到了一点过激言辞,就他那脾气,断然会删除的。果不其然,见报后那段文字作了变通。同行们拿着报纸,讨论了老半天,甚至有些读者也打来电话向我祝贺。面对此情此景,刘老师笑个不停,那意思是,看看,我给你编辑得还好吧!
刘老师在编辑工作之余,还要潜心创作,精神劲儿很足。组织上要求领导干部要加强学习,按照推荐书目,刘老师立马买了本《罗斯福传》。毕竟上了岁数,刘老师每晚只能读两个小时的书,眼睛有点儿老花,可他又不愿意戴眼镜。合上书时总是恋恋不舍,这无异于一种折磨,但他总能够狠狠地扛着。数日后,一篇有关《罗斯福传》的读书札记新鲜出炉了。文章长达3000字,即使没有读过该书的人,也能从他的札记中领略到精髓,文字功力非同一般。
生活上的艰苦或者安逸,对于刘老师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他常怀有一种感恩的情节,比方说人情冷暖,他感谢上苍给了他体验人生的机会。比方说四季更迭,他感谢自然界给了他炎凉的体会。刘老师的办公桌靠近窗户,冬天来了,北风吹着本就有些寒冷,他却还要打开一丝窗缝。他说,冬天不冷,那还叫冬天么?说这话时,他的鼻尖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