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柏林飞艇的爸爸
2011-12-8 13:13:55 来源:柴斯卡的博客 我要评论()
那是在遥远而苍凉的六十年代末,在素有流氓之地之称的罗德岛,一队面黄肌瘦的小伙子正准备进行摇滚演出。他们是一支名为TheYardbirds的乐队,虽然名声在外,也在不间断地在巡演途中挨饿受冻了数年,却始终入不敷出。不知何故,这场演出被安排在当地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内进行。由于演出因故推迟了一小时,两个蒙受了损失的意大利裔投资商冷不防持枪跳上台,大喊:“你们就要死了!”
面对着冷冰冰的枪口,这些平日在床上如狼似虎的乐手们纷纷痛哭流涕,至于裤管里有没有同时流下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就当这些脆弱的年轻人开始打遗书草稿的时候,一个六英尺高,三百磅重的巨人悄无声息地挪到两个投资商身后,一头将他们撞到了几米开外的侧门处。然后他从自己那如山一般的腹部深处,发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怒吼:“你们想要做什么??!!”场面迅速缓和下来,演出继续进行。
这位六英尺高、三百磅重、气吞山河、一脸凶相的巨人就是齐柏林飞艇的老板PeterGrant。出生于1935年的Grant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在战乱中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战后做过短期的拳击手和专职群众演员。在做群众演员的过程中,他逐渐对娱乐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中最令他着迷的就是当时新兴起的摇滚乐。
在为一些老牌乐团,诸如theanimals等等做过巡演经理人(其实就是乐团的保姆,没有发言权的)之后,他受到唱片界高层的指派,成为了当时深受一小撮自认为有品味的年轻人欢迎、却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乐团theyardbirds的经理(接近通常意义上的经理,非巡演经理)。
六十年代的乐团事务运作十分不规范,收入的大头攥在唱片公司和巡演投资商(Promoters)手里,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不懈巡演、创作的乐手们只能分一些残羹剩饭。PeterGrant接手TheYardbirds后,首先就凭借他自幼从街头摸爬滚打来的对钱的执着和直觉,以及极具威慑力的超级体型,从无数贼眉鼠眼的巡演投资商口袋中掏出了不少银子;并且坚持和乐团一同颠簸在四面漏风的破巴士上。
终于,theyardbirds成军数年来首次实现了巡演盈利。不过由于他来得太晚,theyardbirds还是难逃解散的命运。但是他却由此结识了JimmyPage,并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获得他全盘信任的人。两人接下来合作的乐团,就是齐柏林飞艇。翻看PeterGrant的故事,常常觉得若是能改编成讲述音乐产业发展的电影,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考虑到原本由一个腹黑智将(JohnPaulJones)和三个怂炮组成的齐柏林飞艇最终以伦敦东区匪徒的形象闻名于世,可以想象PeterGrant显然和鲁智深是一路货;而且他对自己手下这群渣十分溺爱,只要演出能照常进行,其他的怎么都好说。当年在巡演中Bonzo和一帮马仔喝多了就喜欢砸客房,第一步一般是把所有家具搬到阳台上,然后伴随着酒店工作人员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将手中的酒杯酒瓶(天文数字)从十一层楼往下扔。
有一次某个醉醺醺的渣把直接把桌子也推了下去并把一辆可怜的轿车砸了个粉碎,众人边欢呼边换了个房间再接再厉,把好几台电视机都扔进了海里。当PeterGrant慷慨地前去“付现金”时,酒店经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颤抖的声音哽咽着恳求说:“尊敬的Grant先生,我…我也想扔一台电视机下去,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Grant伸出巨掌拍了拍经理排骨一样的后背,毫不犹豫地回答:“记在我们账上!”
有段时间JimmyPage的手指受伤,删掉一些歌并修改了部分谱子后用三根手指坚持巡演。在洛杉矶有个醉汉跑来对Jimmy尖叫说:“你个傻逼,你根本不会弹吉他!操!”对Jimmy喊这样的话与对他喊“你没有小鸡鸡”是一个道理,所以虚张声势如JimmyPage也青筋暴跳,欲先砍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东西为后快。
Grant上前一步:“慢!当心你的手,Jimmy,我来收拾他!”于是单手将醉汉拎出门外。正当他准备施以私刑之时,他却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了——因为一个面相很老实的瘦竹竿小伙子突然出现,怯生生地说:“Grant先生,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Grant的彪悍事迹还有很多。飞艇在香港碰上过船体破裂,情况紧急,他二话不说要求一名马仔游泳回岸上求救。此外他对一切形式的盗版深恶痛绝,曾经不假思索地命令马仔们捣毁演唱会观众的录音设备,有一次把录音者拖回后台一顿暴打,打完了才发现那人是加拿大政府派来测试噪音程度的工作人员。
他对微服私访唱片店乐此不疲,每次都等店主乐呵呵地搬出全部bootleg藏品后亮明身份,并予以没收。在摇滚史上的笑柄、齐柏林大电影《Thesongremainsthesame》中,开场就是他在后台呵斥贩卖盗版周边的小贩的场景,在这样一部本来就已经囧囧有神的魔幻主义大作中安插这么一段傻得一逼的现实主义情节,可见其执念之深。
PeterGrant音乐产业的主要贡献有三,一在于全面纵容了JimmyPage异想天开的胡闹,飞艇不仅不发行单曲,而且不与任何媒体接触,造就了大众对他们的无限饥渴,成群结队地涌向演唱会。我们现在津津乐道的那些八卦,都是广大人民历经几十年光阴殚精竭虑地自发搜集而来,绝非炒作手段,地下的绯闻还能保持几十年的生命力,可见这些事情有多么猎奇。
二是至少就飞艇自身而言,彻底改变了巡演的利润分配。待到飞艇走红后,Grant大手笔地要求和巡演投资商九一分成,当然飞艇拿九成。他不畏惧风险,用自己的钱租体育馆和酒店,相当于一切投资商都只能负责细节工作,不能干预管理,更别想拿大钱。他洋洋得意地说:“与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摇滚乐团合作是一种荣誉!”1973年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演出期间,飞艇下榻的酒店遇到窃贼,一夜之间就丢失了二十万美元的现金,这二十万全是票款;当时一百万美金换到现在一千万都不止,可想而知就算拿一成也比从别的团那里拿九成多得多,所以就算忍气吞声,投资商们也趋之若鹜。
由于这个世界上遍地都是有才华的穷人,很难想象没有PeterGrant,齐柏林飞艇还能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这个人渣天团,JimmyPage大概仍然会挺着肚子困在他老家的某个小酒吧,被过路的旅客惊叹:“哦,老伯,你的吉他弹得真好哦!”
“在唱片工业中,Peter一直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惹不起的大混蛋,他会用三百磅重六英尺高的身体吓倒你,然后把你叫过去,给你一顿毒打,叫你在之后的人生中一看到Peter这个词就条件反射地想吐。”当年曾在Grant手下做过事的法国人Gautier回忆说,“不过他从来不主动找麻烦,除非你给他找了一个。我曾经亲眼目睹过好几次,他砸东西、打人,但每次都是因为那些人罪有应得。他非常职业,是个真正的绅士,永远恪守行为准则,绝不会背叛他的员工。对于那些不遗余力地帮助过飞艇的人,他永远怀有感激之情,并终生愿意报答他们。”Grant把他的全部精力奉献给了齐柏林飞艇,甚至拒绝了thequeen提供的丰厚报酬。
PeterGrant职业生涯中有两大损失。其一是在七十年代初,他经营的另一支乐团stonethecrows在演唱会过程中遇到大雨,乐团冒雨继续表演,二十出头的年轻吉他手LesHarvey由于在挎着电吉他的同时用湿手触碰了麦克风,触电身亡。事发之后Grant在后台嚎啕大哭,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PeterGrant这个气势凌人、令人畏惧的巨兽像这般沮丧。从此Grant严禁飞艇在雨中表演,即使冒着巨额赔偿和引发骚乱的危险,只要下雨,便要不惜一切代价终止演出。
其二就是1980年9月,一代鼓王JohnBonham因酗酒身亡。12月4日齐柏林飞艇发表声明,由于不堪忍受失去鼓手的伤痛,决定正式解散。这之后齐柏林飞艇的人们纷纷作鸟兽散,工作人员们退回小民状态,收起了飞艇时代的飞扬跋扈,挣扎求生;三名乐手各自solo、甚少见面,流行已转向风光也不再,尤其JohnPaulJones几乎被排除在外;PeterGrant从此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涯,再也不涉足音乐圈。
自此以后,如果有谁在他在场时提起Bonham,这个三百磅重、六英尺高的巨人的眼眶中立刻就会噙满泪水,喃喃道:“我没有照顾好我的鼓手!”他卖掉了自己有护城河的大庄园,搬进了小镇上一处简朴、安静得多的房子,为的是离孙子们近一些。当他终于戒掉依赖数年的可卡因时,他开玩笑说秘鲁的经济大概永远也不会恢复了。
在小镇上他开了一个小公司,为电影拍摄和婚礼等场合提供古董轿车,似可认为是缅怀超级车迷Bonham的一种方式。他转变为了一个安静、内向、甚至有些害羞的人,积极支持本地慈善事业。在他去世之前不久,两个神父邀请他来担当本地的治安官(localJusticeofthePeace),熟悉他的人都认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了,但Grant却拒绝了,他说:“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1995年12月4日,PeterGrant由于心脏病突发离世,享年六十岁。巧合的是这一天正好是齐柏林飞艇解散十五年的纪念日。有一条流言是说,他列了一张单子,上面是一切他想带进坟墓里的东西。人们纷纷开玩笑说:“哪个人在上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