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转型时的摇晃过于剧烈，转型当然难以完成。今天我们的纪念，当然最要紧的是反思，不仅仅是几个庆典，多种仪式。

    再过两天，就是10月10日，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纪念日。

    中国人的习惯，一个大的历史事件，逢五逢十，都要纪念庆祝一番，更何况一百年。辛亥革命，是中国人结束帝制的事件，对于海峡两岸的中国人的意义，远不止一段过去的历史那样简单。但是，就大陆这边而言，在今天纪念这个日子，恐怕更多的人想到的，是转型两个字。

    说来奇怪，一百年前，人称中国是转型时期，百年后的今天，似乎在很多人的眼中，中国依然处于转型时期。因为，按常识，所谓的转型，就是一种处于转变之中的形态，这样的形态，最大的问题是不稳定，或者说，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之所以说我们还在转型，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成建设现代国家使命。

    说起来，中国这样一个具有两千多年帝制，以及更长时间王制传统的国家，用改良渐进的方式，实现中国的现代变革，也许路会走得更为平稳顺畅。毕竟，从文化上讲，中国是一个伦理型的国家，从伦理型国家转型法制国家，需要时间，凡是涉及民众习俗的变革，都需要时间，骤变不如渐变——因为骤变也许并不能真正变过来，造成的动荡还大。

    应该说，辛亥前的清朝新政改革，提供了一个渐变的机遇。但是，这样机遇能否变成变革的事实，很关键的一点，是要当家的清政府不犯或者少犯重大的错误。事实上，在新政期间，中国的精英阶层，士绅和绅商们，对于改革还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们非常热切地投身到变革中去，利用地方自治、社会团体、创办报纸和地方选举等形式，参与了改革，也使得改革具有相当的成就。虽然革命党人一直在策划起义和暴动，但一直都没有成功的机会，因为社会精英不支持他们。

    但是，1908年之后，新上台的满人少年亲贵的种种倒行逆施，把权力和资源都收归满人亲贵的行为，犯了一个非常低级但非常致命的错误。正是这个错误，把地方士绅和绅商推到了自己的反面。当革命党人再次放火的时候，就有人乐意添柴了。

    同时，热心革命的同盟会中人，其实绝大多数对于变革并不明了。对他们来说，中国的种种问题，都是因为满人，只要把满人赶走，就万事大吉。他们的革命，就是排满。其余的一少部分人，虽然对要建立的制度有那么一点明白，却满怀制度的迷信。在他们看来，只要把当时号称最先进的美国体制的招牌挂在城头，中国就会立刻像被仙女的魔杖点了一下似的，立刻变了模样。他们对于革命后制度的运作，以及这个制度后面的诸多麻烦事，基本上没有准备。他们在把政权交给袁世凯之前，借以制约袁世凯的方法，居然是仓促把美国体制变成法国体制，在总统和内阁之间，加了一个总理。这样儿戏似的制度变革，给后来的政府运作，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一百年前的国人，或者说国人中的精英很无奈，革命前，没办法阻止当政者犯错，革命后很长时间，又没有建构一个基于民主共和制度上的秩序。转型时的摇晃过于剧烈，转型当然难以完成。今天我们的纪念，当然最要紧的是反思，而不仅仅是几个庆典，多种仪式。
（作者：张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