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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中国的“洋兰”
2011-9-19 11:00:36    来源:科学松鼠会    我要评论(

  
  听到“洋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恐怕都是洋酒、洋烟、洋奶粉之类的舶来品。实际上,洋兰的“洋”字并非标明其产地的标签,而只是代表此类兰花更符合西方观众的口味。
  
  殊不知,此类兰花中的很多品种的根都在中国。与只包含兰属(Cymbidium)这一个小家庭的国兰集合不同,洋兰涵盖的种类要丰富得多,目前比较流行的蝴蝶兰(Phalaenopsisspp.)、石斛(Dendrobiumspp.)、卡特兰(Cattleyaspp.)都是不同属的植物。也正是因为东西方审美的差异,这些颜色艳丽却少有香气的种类,只能看着春兰(Cymbidiumgoeringii)、建兰(C.ensifolium)、蕙兰(C.faberi)这些传统的“国兰”登堂入室,自己却只能散居于山林岩壁之间。
  
  当年,我刚开始做兰科植物的研究时,从导师罗毅波先生领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观察一种洋兰——硬叶兜兰(Paphiopedilummicranthum)。
  
  那时,我也在纳闷为何在中国的土地上自由生长的兰花被冠以“洋”字头的名号。在随后的五六年时间里,在云南、贵州、广西的山里碰见了越来越多的洋兰,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去感受它们在中国艳而不“红”的生命故事。
  
  蝴蝶兰,中国制造的大宗洋兰
  
  如今,蝴蝶兰俨然成为国内市场上兰花的标准形象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春兰、建兰、墨兰,但是只要看到一张蝴蝶兰的照片,通常会立马认出来。
  
  花如其名,朵朵绽放的蝴蝶花就像飞舞的精灵。野生蝴蝶兰的种类并不丰富,按照最新的分类标准,全球总共只有63个野生种[1],并且都集中在南北纬23°之间的亚洲和澳洲的北部区域。并且,野生的种类基本上都是不起眼的小花。2003年时,我们曾在云南麻栗坡寻找华西蝴蝶兰(Phalaenopsiswilsonii),那就是相当低调的种类:一棵棵安安静静地趴在树干上,绽开的粉色花朵的直径不过3厘米,有的甚至就生长在山路旁的树枝上,像很多野生兰科植物一样丝毫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很难想象它们与商品化的蝴蝶兰有着亲缘关系。

   华西蝴蝶兰(Phalaenopsiswilsonii)。上图为花和花蕾的特写,下图示植株和生长习性:它有依附在树枝表面的长长的根。(图片来源:HouTseLiu&LiborJankovsky/phals.net)
  
  就这样,蝴蝶兰默默地绽放了了很多年。转机发生在1750年,德国植物学家在印尼安纹岛发现并描述了第一种蝴蝶兰,这种花瓣与蝴蝶极为相像的花卉受到了西方园艺爱好者的赏识。正是从那是起,蝴蝶兰的小花从静待枝头真的飞了起来。它们被请进欧州的各大温室,成为高级观赏花卉。
  
  在随后的100年间,栽培技术不断取得突破,用种子繁殖蝴蝶兰的技术首先获得成功(与其他植物不同,由于种子过于简单弱小,通过种子繁殖对兰科植物来说是件艰难的事情),再是杂交种类不断推出,蝴蝶兰成为一种比较成熟的栽培花卉。而更大的飞跃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无菌播种和组织培养技术的成功,使得蝴蝶兰走出稀有花卉的专属温室,真正作为一种花卉产品进入寻常人家。
  
  有限的蝴蝶兰种类,在园艺工作者的手中幻化成花朵硕大,颜色纯净或绚丽的商品花卉。蝴蝶兰有个优点,就是善于“学习”,不同种的颜色花型都可以通过杂交互相交流。这样就使得蝴蝶兰的颜色越来越丰富,花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目前蝴蝶兰属仅登记在册的蝴蝶兰品种已经在2万种左右。就在世界蝴蝶兰蓬勃发展的时候,我国的野生蝴蝶兰还在山上享受着自由的阳光。
  
  直到20世纪90年代,因为世界花卉需求量大增,我们才有了与蝴蝶兰更亲密接触的机会。我国台湾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在这里有两种特有的蝴蝶兰——小兰屿蝴蝶兰(Phalaenopsisequestris,也被称为桃红蝴蝶兰)和蝴蝶兰(P.aphrodite)。虽然原生种类有限,但是台湾非常适合蝴蝶兰的生长,2000年时的年产量就已经超过2000万株,随着品种选育手段日渐成熟,台湾已经成为最重要的世界蝴蝶兰生产中心之一。在供给西方市场的同时,台湾产的蝴蝶兰也开始推进了内地市场,就这样绕了个大圈之后,我们才通过宝岛了解到了蝴蝶兰的美丽。

   原产台湾和菲律宾的小兰屿蝴蝶兰(Phalaenopsisequestris)。台湾目前是世界商品蝴蝶兰的重要生产中心之一。(图片来源:GeneTobia/phals.net)
  
  兜兰,不爱温室爱风雨
  
  即便是没有半点植物学知识的人,看到兜兰花,也会被它的奇特和美丽所吸引。跟蝴蝶兰属的小家族形式类似,全世界的兜兰也只有70种左右。不过,这些家伙个个都有独特的相貌,它们的共同的特征——一个小兜子一样的特化的花瓣(唇瓣),既是引诱昆虫的招牌,又是强迫它们传粉的陷阱。兰科植物的智慧在兜兰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麻栗坡兜兰(Paphiopedilummalipoense),花朵的唇瓣变成了标志性的“兜”,像不像窝窝拖鞋?正因为如此,兜兰属与杓兰属(Cypripedium)等具有这种特征的兰花们被称作lady’sslipperorchids,女士的拖鞋兰。(摄影:史军)
  
  不过,这个聪明劲很晚才被人所了解。19世纪初,第一种兜兰——秀丽兜兰(Paphiopedilumvenustum)被正式描述,大约10年后,原产于中国的香港的紫纹兜兰(P.purpuratum)发表。其时,更多的中国兜兰属植物还藏在西南地区深山密林。
  
  直到一个世纪之后,才陆续被公诸于世——1940年,长瓣兜兰(P.dianthum)和小叶兜兰(P.barbigerum)发表;1951年硬叶兜兰发表;1992年,杏黄兜兰(P.armeniacum)发表。而在这段时林,西方已经从东南亚地区收集了大量的兜兰种类,并且培育出了很多兜兰杂交品种,成为温室中的明星植物。
  
  可以说,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兜兰才迎来了登上花卉舞台的时刻,硬叶兜兰与杏黄兜兰一经亮相,就被热捧,当第一个活体植株亮相香港拍卖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她的美丽征服了,每苗的成交价都达数千美元。兜兰之美是难以言表的,有次因为实验的需要从植物园借出一盆小叶兜兰,引得一帮师兄弟啧啧称奇,赞叹其美丽,这在一群以花草为业的人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有着折服大众的美丽,但是在现今在人工种植条件下,还不能实现兜兰的大规模生产,不光是开花不开花,就是种活植株都是个技术活。可能有人说,“兜兰太娇贵”。可是在野外没人打扰条件下,兜兰也能疯长。在广西北部,带叶兜兰(P.hirsutissimum)的植株秘密麻麻,就像是块韭菜田。在贵州南部,小叶兜兰会长满一面山坡。就算是被称为“玉女兰”的硬叶兜兰,也会在云南的麻栗坡的山坡上大规模“集会”,贵州南部的喀斯特山岩上还挂着小叶兜兰组成的“花朵瀑布”。
  
  屋里和屋外的截然不同的表现,全是因为兜兰要求的生活环境有些特殊。光是对温度高低变化的要求,就让人抓狂。前期生长时,需要较高的温度,花葶才能快速生长,开花时又要低温,否则花朵会迅速萎蔫。对于水分的要求更是过分,要经常有雨水冲过,还能尽快把水排干,否则就会烂根,如果湿度不够花朵就不能充分伸展,连虫子都不喜欢。当年在麻栗坡观察麻栗坡兜兰时,我真切地体会了这些家伙所需要的湿润:这里晚上把用洗衣机甩干的衣服挂在屋檐下,第二天早上起来衣服就又开始滴水了。在我看来,兜兰算得上是最难伺候的花卉之一。尽管欧洲的杂交种已经问世,但是一直都得不到普及,只能生活在温室里。

   去年果壳办公室领养的不明身世的硬叶兜兰(Paphiopedilummicranthum),现在自然控的编辑们仍在辛勤地照顾它……(相关事件请看这个帖子,摄影:老猫)
  
  在无法大规模栽培的情况下,野生种类就成了交易的主要来源,虽然兜兰都是《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Ⅰ中的保护物种。我曾经在云贵地区的很多花市上碰到卖硬叶兜兰的小贩。筐子里的兜兰或三或五地扎成一把,一律售价5元。小贩们还保证棵棵都开花。这话不假,因为每株上面都顶着花骨朵,说明这些“商品兜兰”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很可惜,离开了特别的家园,美丽的花朵都变成了浮云。即便有能成功打开的花蕾,也只能顶起拇指大小的花朵了。而购买者无非就图个新鲜,开不了花就丢弃了,5元钱也不可惜。如此美丽的花朵最终却要在垃圾桶香消玉殒,不禁让人扼腕。
  
  这些适应了变幻环境的精灵,更喜欢山野风雨的吹打,在我们没有想到让它们在居室绽放的方法之前,还是不要去打扰它们为好。
  
  石斛(hú),从花店到药铺
  
  如果说兜兰是高雅的芭蕾舞者,那石斛兰就是桑巴舞的狂热分子。
  
  石斛是我在野外见过的色彩最艳丽的兰科植物,石斛属(Dendrobium)的1000多个种类,几乎个个都色彩斑斓。虽然它们没有浓郁的香气,但它们却从不低调。为了吸引昆虫帮它们传播花粉,在林子里,那些或紫,或黄,或红的花朵颜色异常醒目。为了将这些广告牌的招揽效应发挥到极致,它们往往附生在空间比较通透的大树主干和枝杈上,不经意间,石斛在雨林中营造出炫丽的空中花园奇观。

   一些餐厅会在菜肴的盘边摆放上这类桃红与雪白交织的小花,它们是人工培育出来的石斛切花品种。
  
  很多颜色靓丽的种类拿来直接培养就可以成为商品,如此美丽的花朵自然不会被西方的园艺师们放过。通过不断杂交改良,培育出花朵已经成为成熟的商业鲜切花品种。如今,我们经常可以在花篮之上,或者高档餐厅的菜肴之旁,看到美丽的杂交石斛。从西方引入的杂交品种,占据了花卉石斛的市场,自然也就得了个“洋兰”的名头。
  
  其实,我国的石斛很早就被人们注意到了。只是请它们去的地方不是花园苗圃,而是药铺(这些平常只有光光的茎秆,花朵又不香的植物自然是引不起中国园丁的注意)。以铁皮石斛(Dendrobiumofficinale)为代表的药用石斛在我国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在《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中都有对石斛药用的记载。近年来,有研究表明石斛多糖有利于调动免疫系统,有些石斛的提取物对于抑制肿瘤生长,提高胃肠道功能有一定的贡献。不过,没有一项研究能表明石斛就是灵丹妙药,石斛的药用价值究竟有多大仍有待研究。
  
  与此同时,在广告宣传声音不断放大的情况下,药用石斛的需求量不断攀升,从20世纪60年代的年均70吨,上升到80年代的600吨,再到目前的年均1000吨,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刷新。石斛的价格也在不断攀升,每克的售价可达10元以上,堪称植物黄金了。
  
  随着需求的增长,野外的石斛,不光是铁皮石斛、束花石斛(D.chrysanthum)等传统药用的种类,就连一些与药用不相干的石斛种类也通通被采挖。由于自然条件下石斛的生长速度异常缓慢,即便是生长最快的种类,它的茎每年也只能长长若干厘米。如今,在野外已经很难找到1米以上鳞茎的石斛了。相比之下,很多地方老乡介绍,就在10年前,个头超过人的石斛都不是什么稀罕物。
  
  在这种情况下,人工种植已经是大势所趋,花卉石斛的经验可以作为良好的基础,也算是件“洋为中用”的幸事吧。
  
  可以说东西方审美的差异,造成了“国兰”和“洋兰”之别。随着国际交流的深入,差异正慢慢被抹平,再加上转基因等育种技术的不断精进,这二者之间的藩篱终有一天会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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