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间隙的断章
2010-1-7 12:43:48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昨天骑着一辆破车在校园里飞奔。每次骑着这辆破车,都让我生出长铗归来,出行无车之叹。晚上完课以后有学生找我,说是心情忧郁,无法专心复习。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心理辅导员?我的角色在无限放大,爸妈面前乖顺的女儿,课堂上目光如炬、持论甚高据说已经修炼到灭绝级别的老师,厨房案板前手忙脚乱、磨刀霍霍的煮妇,自从被强迫安上班导师之名,我又变成了反复念经的唐僧。每当我声嘶力竭地劝导学生们好好学习,不要荒废时光的时候,我空洞的声音在教室回响,这些声音会很快跳将上去,凌空洒下一串自嘲否定的词语。
悲哀的是,我又要学习做一个能够容纳废话和负面情绪的邮筒。近来颇遭遇过一些话痨,那些俨然神经的文艺范儿的男女青年,经年落魄的诗人,毕业论文遇到瓶颈的博士师妹,他们都会跟我絮叨絮叨。这件事无比荒谬,我自觉还有很多无法解决的困惑与难题。
外面很冷,于是和小T到我家聊天,起身送别之时,不觉已是12点了。T是个极为感性的女孩,隔桌而坐,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空茫,忧郁,仿佛时刻行走在林中路。林中本没有路,但好像到处都是路。又像是水中之鱼,水在四围涌动,当所有的方向都不失为方向的时候。道路,或者选择,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们谈到了生活中无所不在的那种咬啮感。纵然生命是华美的袍子,或者镜花水月的楼台,可惜,有时候竟然无法克服那种细小的咬啮感。镜花水月的楼台被拆碎了,不成片断。一地的倾颓和溃败。
多年以来,我在适应它。说是适应,这是不准确的,有时我在用一种戕害神经的办法,咬啮虽在,但可以杀死神经。这样痛感就不会那么尖锐。当然,你瞪着明亮的眼睛,告诉我这显得太过消极。
后来我说,我说应该把这种枝蔓丛生的感性转化为力量。色厉内荏也不失为一种努力。我看见了那些强势的、目光坚硬女人的面孔,我在试图倾听她们夜晚嘤嘤的哭泣声。
但也许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桑塔格好像说过,“人类冥顽不灵地留恋在柏拉图的洞穴之中,仍然依其亘古不变的习惯沉浸在纯粹的理念映像之中沾沾自喜。”
我想到小T所说她家乡的那个小镇上的年轻人,她说:“他一笑起来,周围所有的人都会笑。”这是一种让人妒嫉的力量。我们周围,又真正有多少清新俊逸、纯任自然的人呢?我所知者,唯李白而已。他真是个奇迹,也永远是人群中的异类。
又或许,我们整晚的交谈,只是自说自话。我沉浸在一种情绪中不愿自拔,她也是。我听懂了她所有的话,但我好像无能为力。世界上永远有这样一种人,你和她交谈的时候,不会得到任何鼓励,只能加重你的悲观,让你陷入更深的忧郁。
而她带着貌似的坚强,已经混迹于人群久矣。你看见她们在白天正常地谈笑、读书、写字,他们以为她只是寻常的悲伤。可是不知道她们怀抱一颗悲伤的深心,已经混迹于人群久矣。
(二)09年11月3日:何谓诗意地栖居,有感于多数学生之麻木
1、我仿佛是个极度缺乏形式感的人,但与此相反的是,有时又完全陷入形式感。我的笔在纸上驰骋,永远也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小G说,她经常在课堂上看见一个这样的形象:在讲台上意兴遄飞,浑然忘我地讲述,有时甚或闭上了眼睛。而除非只有近乎喧哗的噪声才能惊醒她。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只是一双双瞳孔近乎扩散的、迷惘的眼睛。而过多地开口说话,不断地讲课,让我感到无比厌倦和空虚,它在暗中伤害了写作的能力,我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
2、11月1日这天,北京大雪。我看到积雪之上一层神秘的白光,像剧场的圆形拱顶上回荡的歌声。我很安静地阅读,我的表不用调快或调慢。
时间,好像是岁月深处的树叶,枯寂使它感到温暖与安全。它瑟缩在属于自己的枯寂中,仿佛昨天的木芙蓉之歌。
3、我的朋友马陌上说:艺术是个庸俗的职业。在我看来,三大高尚职业是战士、戏子和隐士——他们各自代表了一种非常清晰的人格类型。艺术家则是这三者的杂糅体,要么戏子的成分多一点,要么隐士的成分多一点,凤毛麟角的几个战士的成分多一点。艺术家永远都是骑墙派。
有人跟我谈民间。有人跟我谈学院。在当下中国,民间是一种道德霸权,学院是一种技术霸权,总之都有让人失望之处。吾昔有见于中而口未能言,今见此语,得吾心矣。
4、世间的人们,若以善意去观察他们,有时我想,他们过着如此壁垒分明的生活,仿佛实实在在的实词,桌子是桌子,石头是石头。而我自己,有时仿佛一个虚词,漂浮在风中。大风凛冽,霰雪微零,其中一颗击中了我。我听见有人在叹息,有人在急促地赶路。这令人索然无味的一切,这稀松平常的一切,甚至,这让人眩晕的一切。
我看见他,缓缓地从有十字尖顶的教堂走过来,他急促地想对我辩白些什么,带着一颗期待救赎的深心。而这一切,不过是个镜花水月的幻象。
5、令人畏惧的是被图像凝固,畏惧成为笔下的文字。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扭曲。我所喜欢的女作家张爱玲,她的一生仿佛就是致力于成为一块明净而有棱角的玻璃。她荏弱而忧郁,但又如此强悍。她的晚年,甚至连一张书桌都不留,只瑟缩在床边的角桌上写作。我在梦中见过她的样子,那张映照在玻璃上的凛冽容颜。跟她小说集前的照片一模一样,那是一种她独有的坚硬苍凉的目光,仿佛一块透明凛冽的玻璃。
这年少寡淡的欢乐,一地落英的春光,我记得女诗人翟永明说过,我们孤独成癖,气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