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口之缘
2010-5-27 10:29:06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2007年9月,一纸公文把我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村庄担任第一书记。这个村庄是福建长汀县四都镇溪口村。
巧合的是,70多年前,我的祖父也曾跟随红屋区苏赤卫队来到这个村庄,为的是保卫在血火中飘摇的苏维埃政权。而48年前,当二十来岁的父亲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外出谋生,落脚的也是这个村庄,那时他的任务是修路。
一家三代人和这个村庄有缘,这莫非是一种天意?父亲得知我要到他当年流下过青春汗水的村庄挂职,显得格外兴奋,也勾起了他沉睡已久的美好记忆。他向我说起了许多:那里的美丽山水,那里的风土人情,那里的淳朴好客,以及当年的许多趣事……还反复嘱咐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救祖父的恩人,不能忘本,当了支书,就要为乡亲们多办些实事、好事。
想象着父亲描述中的那个溪口,带着父亲的嘱托,在一个天高气爽的早晨,我独自一人坐上班车,走马上任。
村子藏在大山里,一条弯弯的山间公路连接着山里山外。路,已不再是当年父亲他们修筑的那条坎坎坷坷,车一过就扬起滚滚黄尘的沙土路了,全程铺上了水泥,虽不宽却平坦舒适。当车溜下一段长坡,眼前豁然一亮,竹木葱茏的青山脚下,溪口村悠然出现在我面前:晨光下,泥瓦房层层叠叠错落在山腰上,黄的墙,黑的瓦,袅袅的炊烟;刚收割的田头,晃着尾巴的老牛;清风中朗朗的读书声;村里清澈的小溪旁,几个村妇在一边谈笑着,一边洗涤着衣衫……一切显得那么地清新祥和,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山村风情画!
一进溪口,我就被这里犹如客家老酒般淳厚古朴的民风所陶醉。你知道吗?村民们养的鸭子,除了冬天,几乎都不赶回家的,夜里就留在水田或小溪过夜,有亲朋来了,才到那边逮一只回家招待客人。牛也是一样,农活一忙完,就往山上赶,几个月不理它,也不担心它被偷,冬季一到,它们自己会成群结队回到村里,有时甚至带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回来,让主人惊喜不已。听了让人觉得到了桃花源,不可思议。这里人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满桌子的菜肴都是他们自家种的或养的,没有丝毫污染,清香可口,令人回味无穷。招待客人时,谦逊的主人总是一个劲说,没菜,招待不周;酒淡,都是山里挑来的水云云。这里的淳朴,这里的热情,我刚到的头一夜就深深领略到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通过走村入户,我了解到了此前父亲所描述过的溪口之外的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溪口地杰人灵,人才辈出。村里有座年代久远的刘姓祖祠,虽然饱经岁月的风雨沧桑,却依旧掩不住它昔日的骄傲和荣光。381年前,也就是1628年,辅佐郑成功收台湾、驱外寇,后来又力促台湾回归祖国的一代爱国名将刘国轩就出生在这里。48年前,适逢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意气风发的父亲报名参加了县里一个以工待赈的开路项目,带上薄薄的被褥,和众多民工兄弟一齐来到了溪口,就在这老屋里安营扎寨。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靠着钢钎、山锄、畚箕、板车等近乎原始的工具,靠着可怜兮兮的一点口粮,靠着一股艰苦奋斗的精神,硬是挖出了一条通往山外的公路。如今,站在这座老屋前,我的心里充满敬意,感慨万千:刘国轩的英名早已永载史册,但又有多少人知晓,英雄的故居竟然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于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设法让英雄的故居保存下来,让它成为重要的文物保护单位,以发挥它的爱国主义教育功能,缅怀先贤,激励后人。
溪口是著名的革命基点村,是红四军首次入闽的第一站。走在村里,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当年红军留在墙壁上的标语,让人仿佛回到那烽火连天的峥嵘岁月。在我的心底,却是希望能在村里寻找到祖父当年获救的一点蛛丝马迹。1934年10月红军长征后,革命陷入低潮,祖父在1935年初明知三个弟弟战死于湘江的情况下,作为家中唯一延续香火的男人,仍不顾我曾祖母的哭骂,毅然拿起家中的土铳,随家乡的赤卫队“为保卫福建苏区而流尽最后一滴血”来到溪口。由于当时退守四都一偶的福建省委拒绝分散游击的建议,顽固执行“左倾”错误路线,把数千红军集中在四都这个狭小的地域里,企图打一个歼灭战挽回失利的局面,结果招致灭顶之灾。当白色恐怖吞没这块土地的时候,我祖父本来是死定了的。部队突围时,祖父受了伤,溪口的一位乡亲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藏在地窖里,后来又转移到山洞,白军几次前来搜捕,但在乡亲们的掩护下几度化险为夷,得以幸存。之后,那户乡亲又给我祖父送食粮送草药,直到我祖父伤愈离开。让我颇感抱憾的是,那位好心的乡亲姓啥名谁,这个秘密也随着我祖父过早的去世深埋地底。直到今日,尽管我一再打听,但由于年代久远,已无从知晓救我祖父一命的恩人究竟是谁。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溪口,一个距离我的家乡数十公里的偏远山村,却在不同的时代,与我们一家三代结上了不解之缘。如果说,70多年前,我的祖父是为着建立一个让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政权来到这里;48年前,我的父亲是为共和国分享艰难来到这里;那么,我今天来到这里,担负的则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神圣使命。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除了自豪外,更多了几分压力和强烈的使命感。值得我欣慰的是,到任二年多了,溪口村有了些变化:几个受助的孩子回到了课堂,农民健身工程已经竣工,竹业合作社已挂牌运作,多条竹林公路已经开通,农民书屋已开放……好些个夜晚,踩着村部“咯吱咯吱”的楼板,听着不知名的夜鸟“啾啾”的叫声,我望着窗外恬静的那轮弯月,想象着祖父、父亲当年在这里度过的岁月,想着如何把村里的竹木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如何利用人文、山水资源发展乡村旅游……渐渐进入梦乡。待到醒来时,又沉浸在这浓浓的乡情之中。
溪口,我的第二故乡,能和你结缘,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