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饼子的记忆
2010-5-31 11:17:02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了无痕迹;而有些事情,任凭岁月怎样敲打,它依然根植在你记忆的深处,永不褪色。
儿时,白面饼子的香味弥漫了我整个童年时期。
它好像具有超魔力,诱惑着我一直犯错误。
七十年代,我家只有三间土块房子。东屋是用来做库房的,连窗户都没装,里面黑洞洞的,放了许多杂物。房梁上挂了好几个篮子,其中一个篮子里放着白面饼子。这是母亲专门挂起来,留给父亲吃的。父亲有严重的胃病,疼起来是身上直冒冷汗,只能在炕上翻滚,下不了地。而父亲是家中的主劳力,家里主要靠他的公分维持生计。于是母亲就把家中分的少量的白面,用平底锅炕成饼子,用篮子挂起来。每次吃饭时,母亲就给父亲掰上一块饼子。而母亲和我们吃的则是又粗又黑难以下咽的高粱面饼。那时一天三顿吃的都是高粱面。早上是稀饭,中午是搅团,晚上有可能还是搅团或稀饭。要是不吃饭饿不死,那我可能一口也不会吃高粱面的。就因为高粱面,使我的童年也是灰色的。因此每当父亲吃白面饼子时,我们几个孩子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父亲手中的白面饼子,此时,白面饼子在我们眼里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了。它香香的、甜甜的,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它的香气。我们尽量用牙齿咬着下嘴唇,以免口水流下来。父亲当然不会独自吃的,他给我们每人掰一小块。每当这时,母亲就会训斥父亲:“这是救你命的,孩子小,不董事,以后有是的机会吃”。父亲笑笑,什么也不说。我们则用小手捧着饼子,用嘴要上一小口,然后慢慢咀嚼。这是一天中让我们感到的最幸福的时刻。
慢慢的,父亲给的一小块饼子并不能满足我了。那是物资极度匮乏又极度贫穷的时代。除了高粱面,白面饼子就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小孩子是最受不了诱惑的,尤其是食物。于是,东屋那挂着白面饼子的篮子,对于我来说,就犹如潘多拉的盒子般,有了巨大的吸引力了。在这股巨大引力的推动下,我克服了一切恐惧和困难,走近了那个篮子。那间屋子很黑,平时我一人根本就不敢进去,而且装白面饼子的篮子挂的很高。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人摸黑进了屋子,把一个小凳子放在一个高凳上,颤颤巍巍的爬上高凳子,然后又颤颤巍巍地上了小凳子,当我哆哆嗦嗦地站在小凳子上时,刚好可以够着篮子了。篮子里的白面饼子就在我的眼前。当然了,我不能随心所欲的吃,虽然只有几岁,但我竟懂得适当的控制自己的欲望。我掰上一小块,然后尽量让饼子的边缘整齐,把多出来的地方用小手小心掰掉,这样饼子看起来没有豁口,母亲也就不会发现了。等吃完了那块香甜的饼子,禁不住诱惑,我又开始爬上凳子……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第一次偷饼子时被妈妈发现了,然后遭一顿打,也许就没有以后了。可妈妈偏偏什么也没发现。最后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时间在我不断的爬凳子的过程中跨入八十年代。那时土地承包到户了,地里已不限制种什么了。于是父亲把我家地里全种上了麦子。白面堂而皇之的登上了我家的饭桌,高粱面悄悄的退场了。我也不用在爬凳子去偷拿白面饼子了。但这时,白面饼子已失去了原有的香甜味道。什么东西都是因为稀少而珍贵。
随着日子渐行渐远,我内心的愧疚之情与日俱增。我痛恨儿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偷拿白面饼子?父亲胃病很严重,又是干重活,已瘦的皮包骨头了,根本就不能吃高粱面,只有吃白面,才能养他的胃。而我竟置父亲的生命与不顾,偷吃本属于父亲的白面饼子。
我的所作所为竟没人发现,记得那时的我很庆幸。可现在,我只希望那时被发现挨一顿打,那该多好啊!那样我也不会吃那么多的饼子了。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向母亲坦白,当时大姐也在场。我说了怎样爬凳子偷饼子。大姐一听“啊”的一声,说:“二妹,你也偷拿过白面饼子?我也拿过,跟你一样,也是凳子叠凳子,然后爬上去的”。听了大姐的话,我也愣了,绝对没想到大姐也和我一样,做了同样的事。这就奇怪了,既然大姐和我都偷拿饼子,饼子会少很多,母亲不可能没发现?我们把目光都投向母亲,看到母亲竟然流泪了,哽噎着说:“怎能没发现呢,那时的日子太苦了,顿顿吃高粱面,连我都不想吃,何况你们那么小,怎忍心揭穿你们,然后打你们呢,我就把篮子又往高里挂,可再高你们还是能够着,太高了,又怕你们摔坏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我做的天衣无缝,只有我一人知道。直到今天听了母亲的话,我才明白:世上哪有真正的秘密,我的秘密之所以被密封那么多年,是因为母亲的爱,折断了秘密的翅膀,
让它没能飞出去,而我在母亲营造的秘密里,幸福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