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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童年
2010-6-9 10:46:34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高叔为人其实挺坦诚、慷慨的,但每次回去看到他,心里都不太踏实,总有一种亏欠的意思。
  
  说到亏欠,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在村里像我一样大的孩子有十几个,整天混在一起,村里人给起了个绰号“十三太岁”。上学的日子还好说,一到暑假里,就成了没王法的了,大人们对我们头疼的很:逮个鸟,遛个狗,斗蛐蛐,捅黄蜂,追赶打闹,鸡飞狗上墙的……尤其偷西瓜最是刺激。
  
  那年头,农村人没有什么经济作物,种西瓜也是很少的。高叔是那时的常种户,也是其中的高手。他地里的西瓜个大籽满,瓤红甘甜,我们称他是“西瓜大王”。我们这队人马为解馋每年都与他打交道,可谓冤家路窄。
  
  那年我十岁,上小学四年级。中午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得大地仿佛要冒烟。吃过中午饭,我们就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去处,最后一致决定到东沟游泳。于是一对人马悄无声息的直奔东沟去了。
  
  东沟实在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东沟分两叉,两条河均发源于远处的山麓,穿行于丘壑之间。两岸郁郁葱葱,草长虫鸣,鸟语花香。平板大青石一两米见方的随处可见,乃天然的卧榻之处。在水流缓和之处多形成水潭,水清见底,游鱼细石,一目了然,波纹层层,随风荡漾。真乃人间仙境!
  
  两条小河在土桥聚而为一,我们站在土桥上,石头剪刀布,决定去东河。东河有一个小石崖,水流直下形成小瀑布,在那里自有一番情趣。
  
  到了那里,我们迫不及待地脱光了衣服,跳进水里,溅起片片浪花,尽情地嬉戏。外面的炙热和这里的清静凉爽感情就是两个世界,后来才晓得,这种境界就叫“世外桃源”。大家仰面漂在水上,任凭水中鱼儿痒痒的轻咬,只顾数着巴掌大一片蓝天中的白云,漫无边际地发挥着想象。一会儿猫,一会儿狗,一会儿狮子大象,一会儿便又爆发出一片大笑……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坡上刮过……”突然从上面传来一阵吼声。顿时,大家都不作声了,目光随潭四周向上搜寻,寻找那声源的出处。
  
  “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家……”吼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吼越来劲了,好像故意向我们挑衅来着。
  
  猴子说:“这肯定是高叔。他那破锣嗓,很有特点的。不会唱歌还老爱显摆,和咱们的韩老师的歌比差远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韩老师是我们的老师,语文、数学、品德、体育、音乐全是她一个人给我们上,就是农村人说的那种既当爹又当妈,全包了。说是全上,其实平日里体音美就没上过,只有在今年“六一”时韩老师才给我们教了一首歌——《小燕子》。平生第一次听到女老师用她那嘹亮的歌喉流淌出的美妙音乐,很是绕梁了一段时日。之后,只要说起唱歌,必拿他和韩老师相比。当然,还没有发现比韩老师唱的好的,至少在那时绝对是那样理解的。
  
  一听说是高叔吼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随即自顾自娱乐去了。水哗啦啦地流,太阳直射潭底,鱼儿自由自在地嬉戏。
  
  忽然,躺在大青石上的竹子神秘兮兮地打着手势让过去。竹子是孩子堆里的狗头军师,身体长得像竹子,瘦得可怜,但歪点子最多。十几颗小脑袋沙丁鱼似地聚在一块儿,竹子嘴里咬着狗尾巴草一翘一翘的,却用中指指着上边说:“高叔!高叔!”
  
  “高叔怎么了,他那烂歌你还听不够啊!”倭瓜没兴趣地说。
  
  “你那脑袋让你家牛给踢了不是,我说的是高叔的西瓜!”竹子兴奋得平日里苍白的小脸都涨得通红,“他不知道我们在下边。”
  
  大家都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愿意去的举手!”竹子先举起了手,“刷、刷、刷”十几双小手争先恐后的举了起来。
  
  “不准单干,一切听凭发号施令。”狗娃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说。
  
  没有人反对,狗娃是绝对的老大。小分队便沿着羊肠小道摸了上去。一路劈荆斩刺,鱼贯而上,挥汗如雨。
  
  “停,不准出声。”狗娃随着右手干净利落的下劈动作,十几个小家伙都爬在了土埝上。我往上看看,高叔的西瓜地中间还隔着一块地呢。狗娃抬头看看天,东看看西看看,目光逡巡了一圈,小声说:“咱们分两拨。石头,你带两个人去东头地,吸引高叔和那条老狗,剩下的随我去西边,出发!”
  
  我们刚到西瓜地的边上,东边就响起了狗吠声和高叔的吆喝声,心里窃喜,高叔上当了。接着,看到高叔从瓜棚里走出来了。不见石头的人儿,只听见石头几个恶毒的蛮骂和飞起来的土块。那条被拴着的老狗,极力挣脱枷锁,抖得锁链哗啦啦直响,身子极力往前扑,以至于都直立起来了。高叔还是不紧不慢,出了瓜棚,向东边望了望,慢腾腾走去。
  
  “爬上去!”我们迅速地从地埝边的草丛爬进了瓜地。啊!地里躺满了数不清的西瓜,又大又圆,我仿佛看到了里面的红瓤,仿佛已咬在了口中,那种滋味已浸入心脾,不由得又舔了舔嘴。
  
  “小兔崽子!给我出来!”听这声音,怎么近了。抬头一看,什么时候高叔已从东边折了回来。我再看看瓜地里的小伙伴,心里乐了,还匍匐前进呢,瓜秧根本遮不住身子。我们纯粹是在掩耳盗铃,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我爬起来撒腿就跑,其他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紧随其后溜下土埝狂奔,小豆芽的鞋都跑丢了,没人敢回头看。只听见身后同伴急促的脚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有快要爆炸的心脏发出的腾腾声。渐渐的,高叔的吆喝声远了,我们气喘吁吁的一直跑到西沟边。坐在沟边,缓着气,没有一个人说话。我看看对面的高叔,一点也不恼,悠闲自在的在瓜地里转悠,感情他就没追,害得我们这副惨样。
  
  败得太惨!我们自以为很高明的声东击西,被高叔很轻易地识破了,而且将计就计,害我们落荒而逃。没吃上西瓜不说,还让小豆芽丢了一只鞋。垂头丧气的一群小伙伴最后让石头从家里偷了一双鞋先让小豆芽穿着,然后,从圈里吆出牛,甩着响鞭,爬上了满是阳光的西坡。刚才的紧张和懊恼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石头还扯起喉咙唱起了那不成调的“小燕子”。我又想起了我们的韩老师,她现在不知在做什么。
  
  傍晚回去,每个小家伙的案板上都多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小豆芽的那只鞋也被高叔送了回来。吃西瓜之前当然也免不了大人劈头盖脸的臭骂。嗨!还用偷吗?也许高叔怕我们再偷才这样做的,这是第二天我们“研究”后得出的结论。
  
  其实,高叔不是那种人,我们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每年我们都要吃他一两回免费的西瓜,但是每年在高叔的西瓜地里还是要轮番上演“偷”和“被偷”的表演,在斗智斗勇中,偷没偷到早已成为次要,双方好像都乐此不疲于其中的趣味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群淘气包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高叔也已古稀之年,我们都很尊敬他。春节时,都不约而同去看望他,还要提起他当年的歌声,当年的西瓜地,当年的追赶和我们的狼狈相,高叔总是一笑而过。韩老师后来也辞去了老师的职务,前几年听说病逝了,心里很痛惜,我们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那首“小燕子”和她给我们演唱时的美妙神态,以及那个难忘的六一儿童节。
  
  时光如一条溪水,无情地带走了你我的童年,物质匮乏的年代锁住的是饥寒,锁不住的却是欢乐和童真。童年不只有高叔、韩老师,也不只有偷西瓜、唱歌。童年像雨后的彩虹,五彩缤纷。不一样的童年,同样的快乐。拥有的要倍加珍惜,错过的,也要常思既往,不是逃避,而是让烦躁、缺乏冷静和孤单的心灵注入纯洁的、美好的东西。
  
  我的童年,我无憾!我的童年,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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