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岜沙春秋
2010-6-30 10:59:2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岜沙位于贵州省丛江县城西7.5公里,海拔550米,是一个仅有两千多人的村落,至今仍然保持着狩猎耕田的古老生活状态,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枪手部落。
  
  走进岜沙,隐秘的部落在眼前呈现开来,沿路参天林木茂盛生长,十分幽静。寨子建在高山斜坡上的密林之间,民居多是杉皮房或吊脚楼房,并不拥挤。寨路旁边向阳的地带,建有谷仓,也搭着一排排高约十余米的“禾晾”,用来晾晒稻谷庄稼。有一片竹林,带来一股柔和的气息,淡薄的清香弥漫在林间。此时正是四月,草木丰茂,蝉鸣鸟啼,雾气笼罩村寨,苍茫的环境正契合了内心对岜沙的神秘印象。
  
  背枪打猎的男人,临窗织布的女人,是岜沙最生动的风景。岜沙男人随身带着七件装备:火枪,酒篓、弯刀、烟管、火药葫芦、腰包、花袋,琢磨过,这配备倒也算是有刚有柔,那花袋大概是心上人送的,绣染结合,颇为精细。火枪扛在肩上,花袋斜挎背着,酒篓弯刀其它装备整齐挂在裤腰带上;身着左衽右开圆铜扣黑色高腰衣,直筒大裤脚,光着一双大脚板;面色刚毅憨厚,头顶挽着椎髻,缠着条状头巾帕,活脱脱一个战国武士。岜沙女人衣着上也以黑色为主,大襟黑上衣,黑百褶短裙(已婚的有白边),耳朵上的银耳环状如铜鼓,项上戴着粗大的银环,用彩色锦带扎着绑腿。身上的衣饰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制的,衣上领口,袖口,下摆饰有做工精致的花边和围布,围布是彩色的,形状像肚兜,岜沙女人对生活的热情,爱美的心机在衣着上淋漓地表现。
  
  岜沙村寨至今保持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饲养牲畜,耕田种地,养狗打猎,男人一枝猎枪一条狗,一枝扛子朝山走,游走山地,耕猎样样拿手。女人做家务,纺线织布,用木槌将布捶得又亮又挺,加以绣染,土法做出的衣服紫黑发亮,防雨防风,感叹,很早以前,他们早就穿着冲锋衣裤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夜色来临,寨路上多见劳作归家的村民,他们呜——呼——呜地高喊,声音此起彼伏,男女老少,互相呼应,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以此表达回家休息的喜悦,问候村里的哥兄老弟,传达信号给家人把饭菜准备好,这呼啸是如此丰富,独特而新奇。
  
  在岜沙住了一天,等着看这里奇异古朴的表演。清晨十点左右,我来到寨门,十多位岜沙女孩聚在一起说话刺绣,想起一段苗歌唱的内容:小伙子口不离笙,姑娘手不离针;不会吹笙的不是苗家的达亨(小伙子),不会绣花的不是苗家的达佩(姑娘)。她们或三三两两,在村口停车场看远山,看村子,不时笑声四起。停车场下边就是山脚小盆地,山间田地种着油菜,花儿正黄,更远处又是山坡,坡顶大雾。侧身回头一看,雾气环绕的大树间水珠不时滴下落在湿漉漉的寨路上,阴霾的天地,黑衣黑裙的苗家女孩挨靠在一起,身上的银颈圈熠熠生辉。
  
  客人来的时候,岜沙姑娘领客从山林间的老寨路走,在休息草亭,客人停步,女人一直往前走过草亭,分成两列夹道迎宾。四个男人两两组合,分站亭前路旁,肩扛火枪,岜沙男人装备一样不少。路中央又是四个男人并排,两人手执大芒筒,另两人手执芦笙母,草亭正中又有四个男人等距并排,手执小号芦笙,领队笑哈哈地向客人说了几句欢迎词后,开始吹奏迎宾乐,声音轰轰响,有高有低,节奏舒缓有力,曲调苍凉粗犷。芒筒是一个三四尺长的圆筒,筒里插有一根小竹管,一端着地,躬身口含竹管一吹,声音低沉、浑厚;芦笙母是特大号芦笙,高达两丈左右,配有支脚,音高又亮,也是弯腰才能吹奏。小芦笙轻巧便于携带,手执站立就能吹响,可以同时跳舞。只见吹芒筒和芦笙母的躬着身子,两腮鼓起小包,以脚根为重心,吹乐器的时候腰臀随着节奏左右摆动。吹小芦笙的以脚尖为中心,头,上身左右大幅度左右往复摆动。扛枪的四位男子被音乐调动起来,随着音乐小幅度自由摇晃。持续十来分钟后,停住吹奏放好乐器,各自拿起火枪站出草亭,加入最先站立亭外的枪手队列,分开两腿,摆出对空射杀猛禽的造型和表情,次第扣动扳机,呯——呯——呯,枪声响后,火药味散发开来,青烟不绝,之后在女孩的欢迎歌声中一起走向密林深处的岜沙部落神树亭。
  
  神树亭供奉着香樟神树,是岜沙人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地方。岜沙,在苗语中意为“草木繁盛的地方”,岜沙人对树有着特殊的植物崇拜感情,以树为神。山巅松树青又青,河边榕树根连根,人树本是同一心,每个岜沙的孩子出生后,父母都会为他种植一棵树,让树伴随着孩子成长。人死之后,家人会用这棵生命之树为其制作棺材,埋葬的时候不立墓碑,而是再种上一棵树怀念已经离去的亲人,以此期盼生命能够一代一代延续下去。这是非常古老朴素的生死观,认为生命就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一个人出生,表示祖先以他的肉体形式来到世界,一个人去世,则意味着灵魂离开了肉体要回到远祖的世界中去。因此,一棵树有一个灵魂,越是古老的树就越是有神性,岜沙人绝不随意砍伐树木,遮天蔽日的百年大树十分多见。
  
  寨子中央的平整坝子,是岜沙唱歌跳舞的舞台,此时,正准备着一场芦笙踩踏舞。只听到芦笙母一声亮响,乐器齐鸣,众人皆动,舞会开始。看到四个男子在场地中心围成一圈,两人手执芦笙母,一人拿芒筒,一人捧着小芦笙,三位弯腰吹着芦笙母,芒筒,身体随着节奏摆动,肩部时往下沉,时往上升,如同健身房里踩着动感单车登坡一般,另一位两腿叉开,露出小腿,上身左右使力摆动。之外是八名男子围成一圈吹奏小芦笙,边吹边舞,在音乐中步伐一致,整齐而动感十足。最外圈是十多位女孩,双手握着绣帕或锦带,面露微笑。中心圈的男子在芦笙踩踏舞中掌握音乐节奏,引领舞会,基本没有舞蹈动作,中间圈的八名男子和外圈的十多位女孩是主要的舞蹈者。只见中圈男子面向客人,女孩面向中心,错位起舞,时而转变为女孩面对客人跳舞。男人忽而靠拢中心,之后倒退靠近女孩,围着女孩转圈,用芦笙管挑起女孩头发或者头饰,再回中圈;时而又与女孩反向跑圈,走走停停,徘徊彷徨;女孩时而用绣帕或锦带甩向男人,故作媚态,逗得男人靠近相向而舞,要么女孩一手握拳叉腰,一手搭在男人肩上,共舞共转;要么男女保持距离,舞蹈中一人伸出一只脚来互相碰触。男人动作粗犷狂野,展示耕猎内容,或跳,或甩,或转,或蹲,或扑,跌宕腾挪,刚劲猛健。女人姿态舒曼有致,体现日常生活动作,或晒,或采,或绣,或梳,或织,浆洗缝补,动作优柔。岜沙先民们已经吸收了远古的风雅精华,眼前的一切,正是《诗经●关雎》里的现实演绎,窈窕淑女,笙筒友之,歌舞乐之。
  
  看完歌舞,接着见到奇特的镰刀剃头。岜沙男人留有奇异的发型,头顶中间一束头发是从娘胎下来就留着的,永远不会剃掉,挽成椎髻,人称为“苗纠纠”,四周的头发则在十四岁开始用镰刀剃去,表示已经成年,再戴上扎成圆圈的白色头帕。剃头时不用剃刀电剪,而用割草割庄稼的镰刀。只见一岜沙老者弯腰躬身,表情泰然,手似枯枝,一掌按在一年青人的头顶“苗纠纠”上,另一手持着明晃晃的镰刀对蹲在地上的年青人头上精耕细作,镰刀过处,兹拉兹拉兹拉的声音,旋即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年青人一动不动,任凭老者摆弄,剃头过程中不用水或肥皂,纯粹的干刮干剃,麻辣的头皮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年青人不吭一声。有青年女游客面露苦相,捂嘴失声,几分惊恐表露脸上;有老年游客面露怜悯,走近轻言细语表示关切;猎奇的挨得很近,问这问那,哈哈大笑;摄影者频举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喀嚓喀嚓,声响不绝,老者也不恼怒,有问有答,不紧不慢,不卑不亢。老者是寨子的剃头高手,这场面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十五分钟左右,剩余不剃的中间头发捆扎成了“卧蟠龙”,世界上最古老的发型,岜沙“苗纠纠”完工收刀。
  
  岜沙的世界,固执地坚守一份朴素简单的生活。他们的爱情,不像现代都市人,搞得很复杂,很物质。岜沙男人的财富就是火枪,酒篓、弯刀、烟管、火药葫芦,有这样几样东西,就能得到岜沙女人的青眛。这里,有很潮很时髦的约会——秋千节,夏季水稻扬花授粉的时节,青年们便聚集到树林中去“荡秋千”,那秋千绳是用稻草搓成的大绳索,系在树上,小伙子和姑娘就一双一对地跳上去,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姑娘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小伙子就把姑娘紧紧地抱在怀里,继续往高处荡去,进行秋千上的“极限约会”。
  
  这里至今存留着抱姑娘习俗,秋收是岜沙“抱姑娘”开始的时候。白天,小伙子和姑娘呼朋引伴,成群结队收稻劳作;晚上就聚集在主人家里喝酒唱歌,抱姑娘。一个小伙子可以同时抱几个姑娘,姑娘们也乐意让小伙子抱,姑娘被小伙子抱得越多,就会有更多的小伙子想娶她回去做老婆。他们常常唱道:“竹子要熟了才能砍,姑娘没熟就能嫁”。
  
  耕织的生活,有他令人向往的动人魅力所在,翻读岜沙的故事,在那面古老原始的镜子前,清晰照映出跳动的心,这是我梦幻深处的秘境。那些朴实楼房上空飘动的炊烟,是一种罂粟花,我宁愿中毒,不愿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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