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长大湖”
2010-12-23 11:00:5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上月回台州老家探亲,妻子要我带儿子去游泳馆学游泳,说是升学时可加分。我因没有时间,就说以后在“长大湖”中教他,惹得妻子直嚷嚷:“亏你想得出来!”旁边的儿子也跟着附和。
其实妻子嚷嚷得也不无道理,我虽是这样说,但也端然不敢再下“长大湖”游泳的。这条曾经的母亲河,早已成了倾倒垃圾、排放污水的场所,我怎么还敢下水游泳呢。
台州人对河的叫法不同,就是同属原黄岩县的两个区(县管区),就有三个叫法:南面几公里的人管河叫“湖”,北面叫“河”(发音为“孩”),我们则叫“塘”,“前门塘”、“后门塘”、“戒刀(方言,即菜刀)塘”,而唯独把外河却叫“长大湖”,也许是因为河流又长又宽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有别于“内塘”。
“长大湖”曾经是我们的母亲河,这个说法一点也不为过。我们不仅从小吃的就是“长大湖”的水,而且排水防洪、灌溉农田、交通运输也都依靠的是“长大湖”,甚至部分种粮的肥料也取自于“长大湖”。
“长大湖”是人工开挖的运河,河面其实并不宽,无非十几米、二十来米,却长,南到金清,北至海门,西通路桥、黄岩,东分流入海。真可谓是四通八达。
年少的记忆里家乡每年都要疏浚河道,家乡人俗称“劳塘”。“劳塘”一般是区里、最起码也是乡里统一组织的,区、乡、大队领导往往天未亮就利用家家户户都有的广播进行动员、安排。广播站的同志还把高音喇叭架遍了“劳塘”现场,领导干部利用喇叭进行动员鼓劲、总结经验,广播员还随时插播新闻稿,表扬现场涌现出来的好人好事。广播间隙,高音喇叭里还送出“红旗飘飘军号响”、“毛泽东著作像太阳”等一曲曲振奋人心的歌曲。现场可真的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干劲冲天。“劳塘”要求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所有劳动力参加,因此那时的人们常常问“吃到‘劳塘’饭了吗”,了解你是否长大成人。当有人感叹“再也吃不到‘劳塘’饭了”时,就是老年人了。
家乡人每年都要挖河泥,俗称“捻塘泥”。不知道“捻塘泥”是否也有疏浚河道之意,但我知道父辈们把塘泥当作种粮的肥料。塘泥就是沉积在塘底的污泥,据说肥力极高。“捻塘泥”一般需四件工具:捻泥船、跳板、捻泥箕和泥戽。以前每个生产队都有一条载重一、二吨的载货小木船,大人们“捻塘泥”时就用它装载,这时就叫它为“捻泥船”。船上还配一条长度与船中舱宽度一致的木板,就叫跳板。捻泥箕是将一只竹制畚箕的口捆绑于一支竹杆的底部,再用一根绳子系于畚箕尾端,并连接于竹杆上部。大人们是不是叫它为“捻泥箕”我已记不清了。泥戽状似小簸箕,约20公分宽,40公分长,口平,尾部深四五公分,塑料制品,当供销社有售,在尾端安有一根竹把子。“捻塘泥”还很有技巧,还得两人配合十分默契。跳板横摆于泥船中部,两捻泥人分别站立于泥船两侧,一脚踩船帮,一脚踏跳板,手握捻泥箕,抽紧绳子,使竹箕头下脚上紧贴竹杆,并将竹杆紧贴船身向内向下同时插入河底,到底后同时松开绳子使竹箕基本放平,并同时用力向船内板压竹杆,估计已挖满一竹箕的塘泥后同时抽起,移至船舱后一提绳子,塘泥就“扑通”一声地倒入舱内。如配合得当,泥箕一起一落,船自安然不动。捻好一船塘泥后,捻泥人将船摇到田头河边,两人相对站于靠岸边船侧,一戽一戽地将塘泥抛掷至田里,然后集体安排分挑到田里,抛撒均匀。我们那些孩子们就最喜欢在塘泥堆里淘些蚌壳、泥鳅了,有时说不定还淘到一条五颜六色的小花鱼呢。当然,我们只能偷偷地去淘,如果叫大人看到了非挨骂不可。
说到“捻泥船”,其主要功能其实是运输,无论运输人粪、胺水等肥料,还是运输谷子、稻草等粮食作物,都是依靠这条小船。以前船没有配动力,全靠人力划推,家乡叫“撑船”和“摇船”。“撑船”和“摇船”是两种不同的形式,“撑船”用的是竹杆,我们叫“撑杆”,而“摇船”则用的是船桨。一般摇橹都是用的是双桨,并且在船的两侧位置,我们家乡只用一支桨,又大又长,我们这些孩子都拿不动,只能抱着拖动。船的尾部正中处直立安装一支钢柱,状似男人的生殖性(俗称“卵子”),家乡人就叫它为“桨卵子”。船桨中部有三个浅孔,之所以设置三个孔,好像是调节作用的,将船桨的任何一孔孔套住“桨卵子”摇动,船就能前进,这就是摇船。撑船,按照百度的解释就是用长篙顶到河底来推动船前进。而我们家乡的撑船则不同,人在岸上将又长又粗的“撑杆”插入船尾部留着的一个长槽内,向前推动使船前进。一般“撑船”和“摇船”配合使用,因装载重物,摇船又慢又累,而过桥或河面太宽处则必须摇船解决。“撑船”和“摇船”可也是一门技术,并非人人都会,好像整个生产队也只有几个人会。
那时还有两种专门运输的船,一种搭有可移动的船篷,主要运输货物,同时可搭乘货主;另一种搭建有固定的船篷,看上去像房子,配有动力,是当时最先进的交通运输工具,老人们叫“小火龙”,也有人叫“小火轮”,我想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小火轮”。“小火轮”是班船,每天准时发船,有自己的航线,有固定的停靠点。船舱里配有木板,当作凳子供乘客坐。船上有民间艺人献唱台州道情(曲艺名),唱的大多是《金满闹台州》、《方卿唱道情》等戏,为乘客解闷取乐。我也乘坐过两三回,也总因船上机器燥音大听不清,加之那时太小听不懂,到现在没记住一句词。
那时没有自来水,我们吃的水全都取自“长大湖”。大人们说“长大湖”里是活水,那水干净。其实“长大湖”的水也很不干净,我们提回家储在缸里,总要加一两块明矾,沉淀后才能食用。舀水也很有讲究,不能太鲁莽,如用力太猛,可能把一缸用搅混,再也无法食用。舀出的水多了,只能放在灶台上,或将瓢子放在缸里的水面上时才轻轻地倾倒,这样才不将水搅混。每一缸水快用完时,总要舀掉好几桶的泥浆水。
记得大队里有两条抽水机船,每当农忙时,抽水机手总是起早摸黑将抽水机船开到每个田头灌溉。但光靠抽水机还不够,生产队每个农忙还得用老式水车车水。老家的水车并非是风轮式水车,应属百度水车词条的翻车,也叫龙骨车,好像分“车箱”、“车头”和“车肚褡”。车箱为木制长槽,槽尾部安一轮轴,槽中间铺一行道板,沿行道板上下两层并套接轮轴环联龙骨和车板,上联车头的大轮轴。“车头”长二三米,用一根粗木料作主轴,中间粗,两端细。距离两端五六十公分处起,约分四等分,自左至右一、三、四为踏板,每道均为岔开的两排木锤子,似乎叫“车锤”;二为叶轮,套挂环接于车箱中龙骨上的车板。“车肚褡”为倒F型,底部架车头,顶上挂一根粗竹杆,人们手扶竹杆踩踏踏板翻动车头主轴,便会带动龙骨车板通周转动,就车上了水。车水一般三人,也可两人。会车水的车起来很轻松,就同走路,而不会车的就会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踩空了,荡了秋千。以前技术好的总会作弄那些不太会车水的人,一不小心就将他踩空挂起,引来一阵阵笑声。也许这也是先前农民苦中作乐的一种乐趣。
“长大湖”还有丰富的水产资源。先前家乡有种网,上口绑系于一根坚实的竹杆上,竹子两端系于一根尼龙绳上,下口绑系着一串估计用锌铸成的珠子,将网掷于河中,下口的重物很快就将网沉入河底,人在岸上拉,网就微张着口子像篦子一样沿河底拉动,主要用于捕捉田蟹(即大闸蟹),所以就叫“田蟹篦”。用“田蟹篦”捕捉田蟹,就叫“拨田蟹”。爷爷也喜欢“拨田蟹”,常常一晚出去就能捕捉好几斤又大又肥的田蟹,还经常捕到鳖(甲鱼)。我们这些孩子最怕这个经常把头缩进甲壳中的黑家伙,因为大人们常说千万别让鳖咬到手指头,如果咬到了,非得到打雷时鳖才能松口。
邻居有个阿公,以捕鱼为生,他捕鱼的工具就是“拉钓”。所谓“拉钓”,就是用一根绳子,每隔几十公分系上一个口子被磨得十分锋利的铁钩,两头系于插在河岸边的竹杆上,竹杆上系一铃铛,铁钩大概沉入河中部,有鱼游过时,一不小心就被钩住了。鱼一挣扎,岸上的铃铛就“铃铃铃”直响,阿公划着小鱼船,慢慢地提起“拉钓”,就可将鱼取下放进船舱里,养到赶集时再挑到集市上去卖。因鱼船舱底凿有孔,舱里的水和河水互通,所以鱼能养好几天。“拉钓”拉到的鱼大多是鲤鱼,一般都是大鱼,好几斤重。阿公的收入想必是相当不错的,每当他把捕鱼的乐事说得津津有味时,他总会自叹:“六(念大陆的“陆”)月船篷下(念“偶”),皇(念“王”)帝勿如我。”当然,也有人偷偷嘲笑:“十二月船篷下,黄狗勿如我。”可能是嫉妒吧。
后来,自来水有了。后来,公路通了,并慢慢地通到了田头。后来,农村的产业结构了调整了,水稻面积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瓜果蔬菜。后来,农村的洋房修了一幢又一幢,无可奈何的人们把化粪池直接通向了“长大湖”……从此,“长大湖”——曾经的母亲河,除了至今仍保留着排水防洪功能外,就慢慢地丧失了食用取水、农田灌溉、运输通道等诸多功能,反而却承担起了倾倒垃圾、排放污水之重任!
我怀念年少记忆中的“长大湖”,家乡曾经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