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陈坊
2011-1-7 10:39:18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记忆中的陈坊好美,美的古朴,美的苍劲,美的让人充满遐想诱人神思。
我在陈坊呆了半年,那时我还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半大小子。由于数学成绩太差,在陈坊中学教数学的二舅便把我带到这个要走一天路才能到的大乡镇里,意在培养造就我。于是,我便有了与陈坊的半年缠绵。
那时的陈坊在整个铅山县也算是繁华的。长长的街道,沸沸的市场,阔气的老中学(陈坊中学是一所有着辉煌历史的老中学,当时尚设有高中部)和一些我此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然而,这些却非我记忆中至今清晰的影子。我更留恋思念的却是陈坊那看不完数不清的老房子,是那绵延连缀的青石路和徽派建筑里的飞檐拱墙。多少年后,则明白了自己更钟爱的其实是陈坊那深厚的浓郁的文化底蕴和活跃的文化氛围。
这点从陈坊的整个镇落建筑就可以看出端倪了。陈坊街是清一色的明清正经徽派建筑。基本都是两进以上的大宅与官邸。可想而知,古陈坊应该是极具达官贵人的所在。这种背景下,就十分自然地影响了后来的陈坊人。于是,他们成诗社,弄棋协书协就一点也不难理解了。当时,我只是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有能力也夹杂其中。但是,那种氛围却十分自然地感染了我,于是,我也像模像样的从高中校友那借来围棋谱和吉它教程以及毛笔字帖等东西来跟时尚了。这个结果,倒是让我从此与琴棋书画结了点小缘。可惜,与舅带我上陈坊的初衷却产生了极大摩擦,虽然陈坊激活了我对文艺一块一点点天性,甚至组织了陈坊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台文艺晚会,在整个陈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然而,我的数学成绩一点也没有提高,反而由来之前的八分退至四分。也正因如此结束了我在陈坊的生活。
一别二十几年。去年秋,我重回了一躺阔别许久了的陈坊。
车到距陈坊尚有十几公里的湖坊镇时,中巴司机就让我下车了,让我转搭那种港田摩的上陈坊,我问为什么明挂着铅山到陈坊的线牌却为何只到湖坊。司机瞟了我一眼,很不情愿地说了声这里就这样,否则这车便成了专车。好半天我才醒悟过来这话的意思是陈坊下来没客源。我便只能拦下一辆陈防方向的摩的,然后一路摇晃着后来的十几公里。
臆想中,几十年了,陈坊早该面目全非了吧。尽管铅山经济不十分发达,但那些记忆中的老房早该被现在多的泛滥的乡间小洋楼替代了吧。那些青石小径可否依旧,那人头攒动的长街是否依然…….这些念想还不曾结束,陈坊那架几十年前年来一直在我心头未曾淡远的洋桥就横在了我的脚下。是的,还是这座桥,连桥下的河流也没有在这二十多年里有过丁点的改变。惟改变的是桥两头不很和谐地增添了几幢颇能彰显主人家财的洋房。蓦然让我感觉出一个刚进城的村姑脸上突然抹了一脸掩盖了本来丽质的粉黛的别扭。好在,桥仍是这桥,她让我骤然忆起了少年时和同学生在这儿对着星空互谈理想的场景。让我心里倏地涌起了一阵酸涩。
街也还是这条街,逼仄逼仄,街两旁的店铺也没有因为时间变迁而有了太多的改变,一样的松木店板门,打烊开张时噼噼啪啪上下常打扰了朝暮的清静。店铺里也少有变化,货无非是后来新添了一些先早不曾有的新生物,连货架也基本是呆在老位置。而于守店的主人,也几乎还是记忆中的那些人,只不过是被年月催的更苍老了。但街道上热闹的市井图不见了。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即使间或身边踱过一两个人,也是伛偻的老爷老太。我走在街上时才是上午九点多,按理终会有些大姑嫂们挎篮买菜,可我没有看见,只看见中街几个卖菜人在无精打采挥舞着手中的枝条驱赶着乱窜的苍蝇。
这就是陈坊的现状吗?中午我在一个老同学家吃饭时我问他。老同学反问我陈坊应该怎么样。我倒是被他问的哑口。是啊,我不是冲着记忆中的陈坊而来的吗?这种少有变化的状态不正是我的梦里希冀吗?可是,此时我却没有兴奋的感觉。相反,还有了很深的失落。老同学告诉我,除了他和另外一个在乡下种田的老蔡,我们一个班四十多个同学基本都不在本地了,做生意的住了县城或上饶,打工的则去了外省一年难得一回,再就是嫁人的嫁人外调的外调。不仅我们班,其他人也大都如此,反正,整个陈坊街只要是能走的出去的青壮年都选择了外出。这也就是陈坊街如今会这么萧条的原因。
夜幕时分,趁着一点酒意,踏着中旬的月光。我拒绝了老同学的作陪,沿着这一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老街漫无目的的漫步游走。走过锁子桥,我想起了和几个同学曾经一整夜为了对出老和尚留下的那联"锁桥油烧塔"而挠破了头皮。走过七里亭,我想起了那年暑假结束后几个最好同学送我回家时在此吟哦出的"今日一别何时见,赠把香泥伴君行"。走过那片板栗林,我想起了我们几个淘王学着电影里的情节也揣着一瓶用饭菜票换来的小饶州酒风狂地拼命敲打着吉它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无所有"......这些镜头如今仍是那么清晰,然而,山依旧水依旧景依旧,人却一点也不依旧。为了丰裕的物质条件和高档的生活质量。人们只顾着去拼命钻营而忽略了很能给心灵带来愉悦的东西。于是,这个满载着丰富文化内涵的古镇沦为一个萧杀苍凉的蛮荒。诗没了,琴棋声没了,采花酿酒煮雪当茶的雅致没了,甚至连往年听着刺耳的早中班客车的汔笛声也没有了。留下的,只是可为陈坊千百年文明作证的那些也日渐斑驳的明清古建筑群,留下的只是有朝一日也可能成为商品而不得不离开这里的一路青石……我朝着最高的那个山包慢慢地爬行上去。一日来让我觉得满眼苍凉的陈坊古镇让我心里有了很沉的负重,我却仍想久久地凝望一番。时代的变化更改了陈坊,现代人的追求将陈坊一直具有的高贵气质悄然淹没。陈坊,一个满带翰香的名字逐渐在人们心头暗淡。但我犹愿敞开臂膀去拥抱这个曾经让我梦魂萦绕的古镇。
夜色里的陈坊还和几十年前的陈坊一样,象一条船在航行。只是,这条船的右弦因为不平衡的装载力量有了一些倾斜,而且,漫漫夜色,我看不清她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