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中的同性恋群体
2011-8-25 11:33:05 来源:常识报刊亭 我要评论()
2011年5月21日,江安的电影院有一场特殊的放映——川大民间同性恋社团Homoscu为纪念“世界不再恐同日”而包场的《断背山》,不限男女,观影免费。
随着Homoscu日渐公开化的活动,校园中的同性恋人群再一次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这个沉默的,潜伏在水下的群体到底有多大规模?他们在川大的生存状况又是怎么样的?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们进行了此次的采访。
他们就在你身边
同性恋的英文写作Homosexuality。在我国古代,男性同性恋者被称为“男风”、“龙阳之风”、“断袖之癖”。在西方,古希腊和罗马时期,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现象,并且被认为是一种比异性恋更高级的方式。现代西方社会,比如美国,成年人中有为数众多的人有过同性恋活动,部分州已立法允许同性恋婚姻。
2001年,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潘绥铭教授针对全国大学生做了调查,其结果表明:在心理上不同程度地有同性恋倾向的学生占l1.4%,其中在男生中占到7.9%,女生的比例则达16%。这个比例放在川大,则大约有1万学生有同性恋倾向。虽然未必每个有同性恋倾向的人都会选择同性作为自己的伴侣,但这一比例已足够说明很多问题。“我走在路上,基本五分钟能看到一个同类。”“蓝色星空”同性交友版块Hand_in_Hand的版主Benguin说。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以男同志为例,他们有自己的活动范围。“我们有的时候会组织球赛,但是考虑公众的感觉,都是包场打。”“许多同志的朋友基本也是‘圈内人’”,Benguin介绍道。
在川大,比homoscu更早的是川大蓝色星空BBS的同性交友版块——Hand_in_Hand。这一版块的存在可以追溯到2004年,一个姓名已不可考的女生以真名向校方申请建立同性交友版块。这个现在看来稍显安静的版面存在已经有7年之久。这是当时的国内少数几个开设在高校BBS中的同性主题论坛之一,并且自开设之日起,始终没有被关闭过。
“Hand_in_Hand”在那个年代给了川大的同志们一个交流的平台,也催生了日后更大规模的校内社团组织——Homoscu。
“到6月中旬为止,Homoscu就满七岁了。”负责人湖君介绍说。Homoscu是一个自发组成的组织,内部结构相对松散。因为发起人是男性,所以以男同志为主导。“我们的宗旨是为川大同志人群服务。”Homoscu以QQ群为平台,为愿意加入的“同志”提供信息和交流的空间。Homoscu的日常活动包括三种:线上活动;线下唱歌、素质拓展等活动;防艾用品及宣传品的派发领取。大多数时候,活动的资金则是由Homoscu的成员自掏腰包。由于得不到校方正式认可,很多老师都宣称没听说过这个社团,Homoscu许多线下活动的举办都比较低调。
“我们不提供道德评判,但是需要成员遵守一些基本规章。”Homoscu的成员有着一套行为准则。而管理层不仅要遵从会员的规章,还要负责为会员身份保密。“去年我们得到了全球基金艾滋病项目的资金支持,借这个机会我们得以重新审视,除了在同志圈内宣传防艾知识以外,我们还可以在社会范围内做一些什么。”鉴于近几年社会对同性恋现象的接受程度有很大提高,管理层决定让Homoscu进入大众视野,用阳光积极的态度将有关同性恋的正确信息传达给大众。于是就有了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青春广场上派发安全套的活动。
目前Homoscu的QQ群成员有500人以上,但是考虑到川大内潜在的同性恋族群的规模,湖君认为他们所做的还远远不够。“对于川大所有的同志人群,只要你愿意加入,在遵守基本规章的前提下,Homoscu可以为你提供亲友式的心理支持,帮助你找到朋友,找到恋人,大家一同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坎坷。”
Koala:同志亦凡人
Koala是贵阳人,自小一帆风顺,家人十分宠爱。2004年高考,他来到了川大,在这里一待就是7年。
Koala和室友的关系很好。18岁生日的前一个晚上,他对两个室友出柜——承认自己喜欢男生,两位室友表示可以理解。
大学的生活是相当安逸的。Koala参加体育活动很多,因为打排球,H走入了他的生活。大学第一学期,H会找借口单独叫Koala出来吃烧烤、在Koala回家路上给他发贵阳的天气预报,不经意的关心和一起度过的时光让Koala有一丝隐约的心动。第二学期,Koala主动提出要加入H所在的协会,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他们奔忙于社团活动,一起打球吃饭,坐在商业街长椅上吃着刨冰看人来人往。05年时,学校里台式机还不普遍,Koala需要找H借电脑来做作业,结束时太晚了就留宿在H的寝室。而H会在暑热袭人的夜里为Koala扇扇子直到Koala睡着。两人每日的电话和短信不断,相互叮咛嘱咐些日常琐事。直到Koala完成作业的那天,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日子在若有若无的甜蜜中度过,用Koala自己的话说“在外人看来还是一样,但我们两个,已经知道生活是不一样了的。”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俩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但可惜平静的日子太过短暂。H并不能完全正视自己的性取向。除了在网上以女性的身份网恋之外,他还和其他男生保持着亲密的通讯联系,这种精神出轨让Koala十分痛苦。彼此的迁就、磨合、争吵甚至打斗一直在两个人分分合合的故事里延续了四年半。直到09年初,两人的感情没有希望继续延续,Koala提出分手。“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可能痛苦多于幸福,但经过了它我并不后悔。”
Koala今年硕士毕业,在成都找了工作,谈及是否会向父母坦白,他说家中虽然比较开明,但亲戚的保守眼光却令人无法回避。同Koala一样,“照顾父母的感受”也已成为许多同性恋学生不愿意公开身份的原因。除了“照顾父母的感受”,他们保持的秘密的原因还有很多种:有的觉得性取向是个人隐私;有的觉得如果公开,将影响自己与身边朋友的交流和相处,害怕有朋友拿自己的性取向来开玩笑;有的觉得公开身份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除了室友和“圈内人”,Koala没有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其实“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Koala说,虽然他从未否认或遮掩过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但他也说“对不接受的人不会讲”。对于多数同性恋者来说,他们过的是“双重生活”——也许你在圈内是活泼外向的,在圈外的生活里却是低调和内敛,隐藏自我。
另外,婚姻也成了Koala的困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庭的催促和世俗环境开始“逼迫”这个“适龄青年”,“近几年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Koala为此烦恼不已。“我会跟父母说的,但是目前还找不到机会。”
但仍有许多同性恋者不得不选择结婚。“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一是伤害自己,二是也伤害对方,将感情给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这将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像电影《喜宴》里的那种三方生活的结局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所以现在有互助婚姻——也就是一对拉拉和一对男同互助结婚。但是,哪有那么多可以互助的拉拉?”今年川大研究生毕业,也是Homomscu一员的Henry说,同样面临家庭“逼婚”的Henry给自己制定了三个方案:互助结婚;与爱人远走高飞;跟家人坦白。他表示绝不会去建立一个异性婚姻家庭,“那样的话,只能是一个悲剧”。
面对未来的诸多不确定,Koala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焦虑或期许。“我只希望能平淡地生活下去。”这便是Koala当前的最大心愿了。
尴尬:同性恋≠艾滋病
“国内对同性恋的关注,我们自身社团的宣传,多是从对艾滋病的研究和防治开始的。但不想这渐渐给大众造成了误导,以为同性恋必然导致艾滋病,或是艾滋病的主要传播方式,这是我们很反感,很反对的。”Henry说。
2002年,在《卫生部关于印发<全国艾滋病监测工作规范>的通知》中,男同性恋者被列为艾滋病检测对象的高危人群。“不可否认,男同由于性行为方式和生理结构的原因,比拉拉和一般人更容易感染艾滋病,但这并不是艾滋病传播的唯一途径和主要方式。我们并不想给公众造成这样一个印象,事实上,我们当前是一个努力宣传并防止艾滋病急剧传播的团体。”Henry再次解释,他希望大家对于同性恋的认识能够更加全面一些。
谈起当前同性恋在国内的处境,Henry说,“我们是幸运的,至少不像西方早期同性恋者一样面临严酷的迫害和极端的仇视。当前我们面对的,恐怕还多是主流社会的忽视和蔑视吧,这段时间闹的很凶的吕丽萍‘反同言论’便属这类。”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几点重要变化:1997年,中国新《刑法》删除了过去被用于惩处某些同性恋性行为的流氓罪,标志着中国同性恋非刑事化;2001年4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把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实现了中国同性恋非病理化;2004年,复旦大学医学院开始设置同性恋研究课程《同性恋健康社会科学》与《艾滋病健康社会学》;社会学家李银河坚持呼吁同性婚姻合法化并为此奔走努力。这些无疑都是同性恋者的福音。
但正像Henry说的,“在我看来,同性恋在中国的境遇是,没人说你犯法,但不少人心里会鄙视你为不洁,为不道德者。我们身在高校,可能会好很多,但一旦走向社会,你会发现,歧视仍是无法避免的。”
大学里的“同志”们
川大校方知道Homoscu的存在么?
“当然知道”湖君回答。“包括当年Hand_in_Hand的建立,都是经由校长和书记默许才实现的。”“以整个中国大陆来看,川大毫无疑问是对同志最宽容的学校。”Homoscu没有注册成为正式社团,但是学校对它是包容的态度,去年12月的活动就是得到双流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盖章的情况下,和计科学院青志队联合组织的。“学校的规章上没有明令禁止青志和民间社团合作”,所以活动批复得还算顺利。
川大作为“大后方”的老牌学校,一直以思想自由,气氛安逸著称。学生中的同性恋者坦率出柜,大多不会引来鄙视。仅从贴吧等地的氛围来讲,其他同学对同性恋议题多数报以正面的态度。官方默许下的同性恋组织的存在,也为“同志”圈内人的生存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据笔者了解,实际上,不仅仅是川大,全国高校对于同性恋群体普遍是比较宽容的,大多数高校里的同志也多半有自己的社团组织。
湖君说,大学中的同性恋相对理想主义,已成熟却依然纯粹,依然乐观。相对于社会上的同志们要纯洁很多。“大家都是相对独立的个体,环境比较纯洁,没有社会上的压力,所以大家更愿意表现自我。”“社会上则比较复杂,任何群体都不是一片净土,有好的,善的一面,自然也有肮脏的,恶心的一面。社会上的人很现实,许多伴侣关系说白了就是建立在肉体上。大学生对爱情还是有理想,有憧憬的。”Henry说。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高校里的‘同志’们离开校园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维护好能看到的情况。”在谈到校园同志的未来时湖君说。
Homoscu已经存在了7年,而且也会继续存在下去,他们和国家疾控系统还有NGO组织都有着良好的关系。在目前的思想指导下,Homoscu会继续进行更多的公开活动,用自律和公益活动来积极地改变社会对“同志”人群的成见和对同性恋群体的“污名化”。“对于我自己而言,”湖君说,“类似于Homoscu的存在,就是让大家觉得有希望,可以做自己,而不被扭曲成别的样子。”
离开校园,再远的以后,或许真的不是他所能预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