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伯南克
2012-3-27 10:49:11 来源:大西洋月刊 我要评论()
美联储成立于99年前,其目的是成为银行体系的堡垒,解决后者频繁出现的挤兑和恐慌。严格地说,美联储的成立是美国建立中央银行三次努力后的成果。第一次的尝试由国会在1791年建立,20年后被关闭,这一尝试给年轻的美利坚合众国留下的仅仅是由弱小的各州银行拼凑起来的银行体系。在1812年战争期间,国会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由于没有中央银行,通胀猖獗),在1816年,国会授权成立了美利坚合众国第二银行,这次尝试又坚持了20年。大体上看,美利坚第二银行是成功的。该行发行的票据被作为通货流通,它精明地管理着货币发行以维持经济活力。然而,其后的美国总统AndrewJackson对纸币和央行都深恶痛绝,他在1832年发起一场运动反对国会给予第二银行新的授权,并间接针对第二银行聪明但冲动的领导人NicholasBiddle。对金融家的憎恨情绪在当时日益高涨,而选战成了人民对温文尔雅的费城银行家与粗犷的战争英雄,当然也是对第二银行本身的抉择。Jackson赢得了胜利,也实现了他的承诺,摧毁了第二银行。美国经济随后迅速跌入严重的萧条。此后不久,Biddle在屈辱中过世,但银行家与民族主义者之间的战争从未结束。
如今加在伯南克身上的毁誉与当年的Biddle无异,而美联储如今在选民心中的地位也堪比19世纪的美利坚合众国第二银行。伯南克自身绝对过不了民意测试。在2010年,即布什总统任命伯南克为美联储主席的4年后,参议院以70-30的投票结果同意伯南克连任,这一支持和反对投票比例是美联储主席任命历史上差距最小的(2010年格林斯潘以89-4的投票比例获批第四次连任)。伯南克碰到的问题是其糟糕的民意支持率的直接结果,而自其连任后,其支持率更加糟糕。在彭博去年9月的民意测验中,仅仅29%的受访者表示对伯南克的支持;35%表示不支持伯南克。在10月,盖洛普的调查中仅40%的被调查者表达了对伯南克创造就业方式的信心;即使是国会领导人获得的赞誉度都高于伯南克。
在过去的4年半里,58岁的伯南克掌权的时期是近代美国历史上官员经历的最长的危机时期,而数以百万计的失业和未充分就业的美国人命运也随之安危未定。直到最近,经济才开始显露出一点复苏的迹象。自2007年8月以来,在伯南克治下,美联储成为银行体系的最后贷款人,竭力提供“弹性货币”,即保证足够的流通货币以维持经济运行。这正是美联储创立时所设想其需发挥的作用。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伯南克将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规模放大3倍,达到惊人的29万亿美元,并实施了新方案以对银行和其他私人部门机构提供贷款。在美联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内,民众的意见都是支持这类努力的,因为民意基本上是反对经济衰退的。但如今,公众对政府和银行的憎恶使得伯南克备受质疑。RonPaul在2010年11月问道,美联储怎么能“大笔一挥”就创造了6000亿美元。MicheleBachmann在危机发生数月后的国会听证会上质问伯南克道:“你认为美联储自2008年3月起获得的授权有没有任何限制?”
伯南克的非传统经济救助计划被分成两个阶段实施。在2007-09金融危机期间,他对多家大型银行施以援手,设计了一系列创新借贷工具来使信贷流向银行、小企业和消费者(最终这些信贷都被偿还且为纳税人创造了收益)。他同样将短期利率降低至接近0的水平并要求私人银行接受一系列压力测试以确保未来能有足够的偿付能力。尽管对援助计划的愤怒情绪一直存在,但对于该计划在这一阶段的成功却少有非议。无论这次救助的管理有多么混乱,金融危机确实已经过去。
在第二阶段,伯南克寻求通过维持超低利率和大量购买长期国债以及MBS来振兴疲软的经济。第二阶段救助招致的非议远多于第一阶段。且第二阶段是否成功更难衡量(我们无法了解,如果没有伯南克的努力,经济的改善是否会更弱)。这些措施也使得伯南克面临过多干预私人部门或过度扰乱经济正常运行的指责。尤其是,批评者注意到美联储的措施已经使银行体系的超额准备金达到1.5万亿美元,这些资金银行当前被闲置,长期的需求仍然微弱,但这些流动性有朝一日可能招致通货膨胀。
Rutgers的货币历史学家MichaelBordo告诉我说,在第二阶段里,“伯南克已经进入了与美联储设计者最初设想完全不同的领域。美联储面对的风险之一就是过度干预。”类似的批评在总统选战中被多次提及且毫不掩饰。德州州长RickPerry在去年8月表示,伯南克,这个引领美国经济走出大萧条以来最严重衰退的人,“在我看来,其行为不值得信任,甚至等同“叛国”。”他还作出了著名的宣言,“如果这个人在如今到大选期间印更多的钱(帮助奥巴马连任),我不知道你们在爱荷华会怎么对他,但我们在德州一定会要他好看。”大部分的其他共和党总统竞选人都试图攻击伯南克,但又不想听起来是出于党派私利。NewtGingrich称伯南克为“历史上最偏好通胀,最危险”的美联储主席,这一论断令人侧目,考虑到伯南克任期内,美国以CPI衡量的通胀水平均值为2.4%,是越南战争以来历任美联储主席治下最低的。此前曾对伯南克工作加以赞誉的MittRomney去年9月承诺如果其就任美国总统,将撤换伯南克(伯南克本届任期至2014年)。鼓吹回归金本位的总统候选人RonPaul去年11月更是称早在1971年就脱离金本位的美联储“不道德”。曾在上世纪90年代担任美联储副主席的普林斯顿的学者AlanBlinder告诉我:“如果美联储如今需要被重新授权的话,求上帝保佑我们吧。”
尽管伯南克是名共和党人,但国会的共和党议员们一直在掀起针对他的斗争,威胁要对美联储利率行动进行审计;指控伯南克掩盖事实;拒绝填补美联储7人管理委员会中的2个空缺席位;在伯南克阐释其抵押贷款改革政策时抗议。去年9月,当伯南克计划实施其最新的被称为扭转操作的经济刺激计划时,共和党众议院和参议院领导人公开要求伯南克停止这一计划,这一举动是罕见的国会直接干预货币政策的行为。伯南克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反对美联储的民意并非只局限在红色各州。当我在波士顿郊区附近行驶时,尽管该区域并非茶党的地盘,我仍然看到了一辆车子上贴着凯尔特人绿色的车贴,上书RonPaul的畅销书书名“终结美联储”。实际上,伯南克发现自己处于左派和右派的争议焦点之上,两派各自认为他在刺激经济上干预过多或干预不足。而这一切就发生在欧债危机威胁到美国经济,可能将复苏扼杀于萌芽的当口。
争论的核心问题一方面是对通胀的风险和成本的担忧,另一方面是对经济复苏的速度和脆弱性的忧虑。在2010年11月,当美联储采取QE2,购买6000亿美元长期国债时,伯南克的同事和亲密伙伴美联储理事KevinWarsh在华尔街日报公开质疑这一操作,并暗示伯南克可能做的过头了。(几个月后,Warsh辞职了)。甚至连外国央行都攻击伯南克有意让美元贬值,伤害了他们的出口;德国财长称美联储主席的政策“愚蠢”。接着,这一策略被一封广为流传的、由23个倾向共和党的金融专家联名签署发给伯南克的公开信所谴责。这封要求立即停止QE2的公开信里写到:“我们不认同通胀需要被推高的观点。”
此刻,通胀已经趋向于1%,很可能跌入负值区域,即发生通缩。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之所以持续那么长时间的原因之一就是价格年复一年的下跌。伯南克的新计划的主要目标就是抵御通缩,正如其所做的。但这一成功并不足以使左派的伯南克“批评者”满意,他们要求伯南克启动真正的通胀,而这正是右派一直害怕的。
诺贝尔经济学奖兼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克鲁格曼尖刻地批评伯南克未坚持自己的鸽派立场。(按美联储的说法,“鹰派”想要执行紧缩政策防止通胀;“鸽派”想要放松政策来刺激需求。)克鲁格曼在其博客上指责伯南克治下的美联储展现出“可耻的”消极态度,并将伯南克对美联储的管理称为“懦弱”,而伯南克事实上可能是美联储历史上最积极行动的主席。值得注意的是,正是时任普林斯顿经济学系系主任的伯南克力排众议,雇佣克鲁格曼入校,后者的学术生涯才得以突飞猛进。很明显,克鲁格曼认为伯南克的勇气是那以后才消失的;克鲁格曼在去年4月的博客文章中称伯南克为“软骨头”。这位专栏作家写到伯南克无疑认同他的政治见解,但被“通胀论者”“吓到了”。
左右两派对伯南克的批评,即使温和的说,也是史无前例的。同样的,美国经济面临的风险也前所未有。随着国会在财政措施议题上的瘫痪,伯南克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力已无人出其右。正如哈佛著名经济学家LawrenceKatz告诉我的“他是唯一的选择”。
我在感恩节后的周二与伯南克见了面,就在他完成了向欧洲提供非传统“互换”贷款项目一天后,当时欧洲大陆看起来处于崩溃边缘,此后我们在12月又见了一次。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金融危机前的2007年,当时他更关注经济学家同仁而不是媒体对其的批评。但是由于他的政策有赖于就政策目标和公众的沟通,流行的批评意见已经,或者是伯南克所担忧的,开始影响其政策的有效性。在我们最近的会面里,他比我印象里更加果决。当我在11月看到他时,他穿着保守的黑色西装配紫色领带。他领我进入办公室,紧邻美联储会议室,面对褐色皮沙发和桌子的是胡桃色的咖啡桌。他的办公室看起来与4年前没什么两样。同样的首届美联储理事会照片被装裱在他整洁有序的办公桌上方的相框内,尽管他没时间抬头去看一下。金融危机看起来并没有使他变老,尽管对他的批评明显对他形成了压力。就在我拜访后不久,他发布了一封写给参议院领袖的信,在信里他逐条驳斥了批评美联储借贷计划的大量文章的观点,这些文章将这一计划形容为“秘密”的(借款人的名字是保密的,但借款计划及其规模是明确的),并报道美联储的贷款和援助计划总额为7.7万亿美元,这一数字过于夸张。
他被那些看起来无异于诽谤的中伤所困扰;相反地,他也会由于在机场遇到的陌生人所说的鼓励话语而备受鼓舞。作为对自己的辩护,他告诉我:“我想要说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基于美国公众的利益之上,总体看也是有利于全球经济的。许多人都明白这一点。”(私下里,伯南克和财政部长盖特纳都有共同的疑问,那就是为何他们认为是成功的金融救助行动却被广泛批评。盖特纳最近告诉我,当他告诉伯南克又一个官员要求他们两人辞职时,伯南克不耐烦地自嘲道:“很好,这比被控叛国有进步。”)
随着我们开始讨论他的政策,美联储主席敦促我去读一下《伦巴第大街》,由19世纪英国评论家WalterBagehot写的关于中央银行的著作。“这本书写的很美,”伯南克提到这本书时表示道,很明显他欣赏Bagehot书中敦促央行行长们采取先发制人的措施制止恐慌的发生的态度(Bagehot在书中写到,“正如银行业的原则所要求的那样,英格兰银行应该随时准备和愿意借款来阻止恐慌”)。回到对自己危机措施的民众反应上,伯南克告诉我:“一些人不理解-承担最后贷款人的职责正是美联储建立时要做的,也是全球的中央银行300年以来所一直在做的。”
伯南克在官员里与众不同。他坚持认为,他的一切努力是遵从美联储的使命,即1913年美联储法案的前言里出现的“提供有弹性的货币”,也正是由于美国经济所处的特殊的,危险的位置迫使他不得不做出很多即兴演讲。他不得不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来与公众沟通那些政策的想法,包括新闻发布会,各类会议以及在“新闻60分”节目出境。据前布什总统高级经济学家、现MittRomney的顾问GregMankiw的说法,伯南克热衷于民主程序;他认为更多的披露将带来更多负责任的选民。也许这是为何公众的批评如此困扰他的原因。伯南克力图避免夸张的用词(他非常谨慎的选择用词)和减少政策差异的个人化倾向。在12月,他感到有必要发布致参议院领袖的信件,在这封信件里,他详解了美联储贷款和政府支出之间的区别,前者不会造成纳税人的负担或增加联邦赤字,这一问题经常在公共讨论中被混淆。
1931年,英格兰银行行长MontaguNorman在与大萧条的斗争中精神崩溃:央行行长在危机中面临的巨大压力可见一斑。但当同事们形容伯南克时,他们几乎都会提到他不可思议的平静。他在金融危机期间表现得非常镇静,以至于美联储副主席DonaldKohn好奇伯南克是否刻意压制其情绪。IMF首席经济学家OlivierBlanchard说:“伯南克在压力下的表现惊人。”
伯南克的处事方式与他前半生所在的学术殿堂非常相配:仔细、慎重、温和。美联储的员工们频繁提到他的幽默和乐意倾听所有意见的风格。但这也有坏处。伯南克并不擅长在美联储范围之外的议题的游说,比如长期赤字削减或抵押贷款改革。他同样也没能利用好美联储主席在世界舞台上的领导地位,比如在欧洲危机中发挥的作用。在格林斯潘任美联储主席时,当他在国际会议上出现时,他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一位前白宫官员表示伯南克只不过是“谈判桌边一群人中的一个罢了”。这就是伯南克,他充满理性,但不张扬。
然而,伯南克克制的处事方式下隐藏的是坚强的意志和一颗愿意承担政治压力的心。在2008年初,美联储正在考虑小幅降息以缓解正在升级的次贷危机。由于存在大量恐惧通胀的鹰派经济学家,降息行动充满着争议。伯南克最终决定降息0.75%,这是个相当大的幅度。正如他对同事说的,他愿意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因此退缩是毫无意义的。数月后,当他试图说服犹豫的国会通过不良资产救助计划(TARP)时,伯南克当时表示这一计划是避免经济深度衰退所必需的,一些国会议员对他说自己在所在的选区没有看到任何经济下滑的迹象。美联储主席平静的回答:“你马上就会看到。”
伯南克很少参与华盛顿名流的社交活动;他与盖特纳走的很近,两人几乎每周都要共进早餐或午餐,但这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只有少数几次,伯南克去看了华盛顿国民队(美股职棒大联盟球队)的比赛或陪着他的教师妻子前往肯尼迪中心。在4年任期里,他唯一的假期是去北卡罗来纳州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家人。他每天都在工作,周末的早晨都在办公室度过。
Mankiw说存在一个奇怪的差异,那就是伯南克在专家圈子里享有盛誉,却得不到公众的认同。同事们都称赞其勇气和机智。前奥巴马总统的首席经济顾问LarrySummers以言语刻薄出名,他曾告诉我在华盛顿的内行人里面,“我认为没有人讨厌他。”即使一些伯南克的批评者,仔细分辨之下,对他的批评也不是那么强烈。KevinHassett是一个保守派的经济学家并参与组织了2010年11月的反对QE2的公开信,他告诉我尽管他不同意伯南克的QE主张,但总的来说,“我不认为有其他人能比他做的好。”听起来像是对一些共和党人对伯南克的攻击感到不安,Hassett补充道,“我不理解你们为何恨他。”
本·伯南克(BenShalomBernanke)出生在那卡罗莱纳州6800人的小镇Dillon,是一个药剂师的儿子。伯南克研究生阶段在MIT研究大萧条,作为一个年轻的学术天才,他以对弗里德曼经典货币学历史的扩展研究赢得了学术声誉。据弗里德曼的研究,美联储在1930年代的失败正是由于未能印制足够的钞票。伯南克发展了这一观点,认为真正的失败原因在于美联储坐视银行系统崩溃。伯南克在MIT时的论文导师、现任以色列央行行长StanleyFischer说:“伯南克发现真正导致大萧条的不是印钱的数量,而是银行停止借贷。问题并不单单是货币的下滑,而是信贷的崩溃。”这一发现隐含的意义是在好的时期对银行进行监管,而一旦需要的话,在坏的时期拯救它们,这是至关重要的,也正是伯南克在面对2007-2009危机时脑海里所回想到的。
在普林斯顿,伯南克成为了美国最杰出的货币学者。他首次以理事身份加入美联储是在2002年,即使在那时,大萧条对他仍然是一个非常生动的先例。在他开始理事任期的数月后,伯南克在全国经济学家俱乐部发表关于发生1930式经济崩溃的可能性的演讲。1930年代最主要的问题是通缩:商品每年都在贬值-或者,换句话说,就是美元一直在升值。作为通胀的反面,没人会消费,因为总会有更便宜的价格出现,也没人会借贷,因为他们将以更值钱的货币来偿还债务。美联储削减利率以鼓励借贷和消费,但当时它缺乏可靠的刺激经济的手段。生产活动和就业一路螺旋式下滑;凯恩斯将其称为“流动性陷阱”。
在2002年伯南克对全国经济学家俱乐部的演讲中,伯南克探讨了再度发生通缩周期和严重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当时经济正从网络泡沫破灭后的低谷总走出。他说,尽管通缩应该可以避免,但如果它确实发生的话,美联储不应对其毫无办法。他描述了可能的解决办法,例如购买长期债券以及政府机构抵押证券。他认为一旦其他所有措施都失效了,美联储仍然有办法刺激消费,那就是通过弗里德曼著名的“直升机撒钱”的方式。(弗里德曼的表述中是幽默地将其形容为从空中扔支票。而伯南克则表示美联储可以通过印钱为减税买单来实现这一点。)伯南克在2003年的两次演讲中又提到了这一主题。简单地说,通缩和崩溃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尽管伯南克从理论上能够发现这种危险,但他并没有预期到房地产市场正在显现的危机。的确,他曾认为包括美联储在内的全球央行已经驯服了经济周期的极端表现。在2005年圣路易斯的演讲中,他中肯地解释了资本是如何从中国和其他国家流入美国抵押贷款市场,刺激了住宅市场价格走高。但他并未表达忧虑。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随着房产泡沫达到顶峰,他成了美联储主席。
时间到了2007年,随着次贷危机渗入金融市场,伯南克此前的训练经验失效了。在做学者时,他对银行破产是如何加剧大萧条的问题做了深入研究;做美联储主席时,他却未能对银行进行足够监管-也就是说,他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高风险的抵押贷款证券已经占据了全美最大银行资产组合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他告诉我:“风险集中在几家关键的金融中介机构身上。这导致了恐慌和挤兑。这使得事态非常糟糕。”他补充道,所有政府官员在内,“没人理解我们这个复杂的、极度现代化的、高度对冲的、建立在衍生品之上的金融体系,理解它实际上有多么脆弱。”
我认为还有一个原因导致伯南克忽视了这一问题:他在学术上坚信市场的有效性。他在自己的学术著作中对大规模市场扭曲的概念持非常怀疑的态度,他对泡沫加上引号。他并不像格林斯潘那般从思想上就对政府干预持反对态度,但他非常怀疑是否有人能够真正识别市场何时脱离正轨。
对于这些批评意见,如果有人需要承担责任的话,需关注的很重要的一点是整个泡沫几乎都是在格林斯潘任期内形成的。避免危机的最好时机应该是抵押贷款形成或银行仍能在不引发恐慌的情况下出售资产的时期;在伯南克就职之际,危机几乎已难以避免。无论如何,到2008年的时候,伯南克整个学术生涯都在研究的银行崩溃已经现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工作了;而美联储也确实一步步按照伯南克在2002年演讲中强调的解决方案在执行。
在我们的会谈中,伯南克对银行救助计划做了辩解,表示这是必需的,但他也表达了对这些计划的极端厌恶。当我提到AIG时,伯南克插了句话“这种情况决不能重演”,他对这家保险巨头不计后果的鲁莽行为深恶痛绝。根据美联储法案的授权,美联储可在“特殊和紧急情况下”提供贷款,只要这些贷款“安全性令美联储满意”,即只要美联储预期该贷款不会遭受损失。公平地讲,考虑到当时危机的严重性,美联储提供的紧急贷款中确实有部分违反了这一规定。类似AIG和美银这样的机构的清偿能力值得怀疑。但在当时,一家银行的清偿能力实际上取决于美联储干预的意愿。前美联储高级官员BrianMadigan在危机后表达了这一观点,也写到了Bagehot的原则“需要在真实世界里理解和实践。”这是他对美联储主席的观点。当整个金融体系处于崩溃边缘时,选择援助计划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即便是右翼经济学家,他们中的大部分也对伯南克在金融恐慌期间的行动给予了肯定。当时战斗的氛围极度紧张,而伯南克也没有损失纳税人的钱。但在第二阶段,即经济复苏并可能招致通胀的阶段,伯南克承受了来自两边的压力。甚至连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也出现了分裂。在格林斯潘时代,尤其是在他声望卓著的时期,整个委员会步调一致,任何格林斯潘的想要的都能通过。伯南克治下的委员会是一座货币巴别塔-部分原因自傲与伯南克乐于倾听反对意见,部分原因是意见分歧是如此之大。尽管格林斯潘在任时不时也需忍受不同意见,但伯南克遭遇了32张反对票,甚至包括在一次会议中出现的三张反对票。这是20年来从未有过的。
大部分伯南克的反对者都是鹰派,但芝加哥联储主席CharlesEvans两次反对是因为他认为美联储应该忍受更高的通胀率直到就业市场恢复。美联储副主席JanetYellen和纽约联储主席WilliamDudley同样倾向于增加刺激。此前从没有一个美联储主席需要处理如此多的内部分歧。
伯南克的困境来自于这样一个事实,不同于全球其他央行,美联储有“双重使命”-根据法律,美联储被要求推动“最大化就业”以及“价格稳定”。相比之下,欧洲央行只需要为通胀操心。这就是为何当欧洲2011年在衰退和可能的违约边缘挣扎时,后者却两次加息。
对欧洲央行影响重大的经验是德国在1920年代经历的恶性通胀,自此以后欧洲大陆上的央行行长们对印钞的危险忌惮三分。在法兰克福,“最后贷款人”的理念过去不曾,如今也不被接受。对于美联储,影响重大的经验来自于19世纪的一系列衰退,并在大萧条达到高潮。在1830年代Biddle的银行倒下后,美国的“货币”的构成变成了任何银行印制的且被人民所接受的票据。即使在内战结束、“货币”统一后,通货仍然经常变成稀缺商品,银行恐慌时有发生。
1913年建立美联储的构想正是将其作为银行系统的最后担保。“印钱”这个RickPerry加在伯南克身上的指控正是最初对美联储职责描述的一部分。通货仍然由银行票据构成,只不过如今的银行换成了美联储。美联储在一战期间看起来完成了自身的承诺,将数以亿计的紧急美元输入金融体系。在大萧条期间,出于至今仍处争议的原因,美联储失败了。很明显,伯南克已经避免了央行在大萧条期间犯过的最糟糕的错误。然而失业率高企仍招致了一些经济学家的质疑,尤其来自左翼经济学家,他们质疑美联储是否做到还不够。
伯南克在绝大部分时间内已将通胀控制在2%的区间内,这正是他所希望的通胀状态-既没有高到产生通胀循环的威胁,也能给政策制定者足够空间以应对通缩危险。克鲁格曼和其他经济学家争辩道美联储应该鼓励更高通胀来应对持续性的高失业率。这种论调有一定道理。印钱本身当然不能创造就业。但因为工资是“刚性的”,商品价格走高能使企业有能力雇佣更多劳动力。比如,当境况不佳时,麦当劳会毫不犹豫的让汉堡降价,但很难削减工资。相反,它会雇佣更少的员工;通胀是更隐秘的削减工资的方式。工人们以为自己赚的钱没有变,但货币贬值了,使得企业更能负担员工工资。
通胀帮助经济的第二种方式是使得借贷和消费更有吸引力。出于同样的原因,通胀对债务人是福音。这种论调认为,通过加速美国家庭部门“去杠杆化”,通胀能够启动房地产市场,使得美国经济更快回到更多消费和就业的模式中去。曾在美联储工作的哈佛经济学家KennethRogoff建议美联储拉高通胀至4%-6%的区间。
有很多理由来驳斥这种所谓的解决方案。正如通胀有利于债务人,它也将伤害债权人。银行和债券持有人受到了欺骗。类似的,拥有固定储蓄的人们,比如退休人群将因此遭受惩罚。GroverCleveland总统将货币的贬值比作偷窃。当然,有些人会因此受益。在Cleveland时代,农民希望如此;而在我们的时代,就是那些失业人群。尽管后者可能并非因过错而导致失业,但要帮助他们必须得做出取舍,让另一部分人做出牺牲。而且这种取舍只是暂时的。最终,工资会赶上通胀。只要经济完全在其潜在趋势上运行,那么从空中撒钱不仅不会增加就业,只会徒增通胀。
伯南克对Krugman-Rogoff的见解做过认真思考。他们的方案存在的一个障碍是其现实可操作性。美联储的政策要起作用,部分依赖于市场的协助(假如美联储购买债券,那些希望顺势而为的交易员也会购买)。但任何FOMC会议通过比例低于7:3的的决策将会被市场认为是不可靠的政策,可能不会持续,而如今的伯南克无法确保得到足够比例的支持。关于提出通胀目标,Mankiw表示:“没有央行行长会这么做,”政治后果过于严重。(Mankiw曾在一个专栏里提出了更高通胀目标的可能性,其所在的哈佛大学的主席DrewFaust此后就受到了信件要求辞退他)。
这看起来似乎支持了克鲁格曼的理论,那就是伯南克想要推高通胀,但被吓退了。但经过与美联储主席的长谈(伯南克不愿被问及这一问题),我认为,尽管伯南克欣赏关于提高通胀的想法,但他有更充分的理由不那么做。首先是对通胀一旦触发就难以遏制的担忧。美联储可以通过增加银行系统的资金来创造通胀,如果大量的资金涌入体系导致工资和价格开始逐渐升高,这一动力会“自我加强”。伯南克告诉我:“认为我们可以任意提高通胀目标并且控制通胀的观点存在很多问题。”
其次,拉高通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通胀并非在美联储一声令下后就随之上升的。美联储必须说服数以百万计的人民花更多的钱,说服数以万计的企业提高产品价格。一旦人们认定货币宽松只是暂时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货币来自于信贷,而信贷依赖于对未来的预期。理论上,是由市场设定长期利率来反映未来的短期利率(由美联储控制)预期值的集合。因此降低长期利率的办法就是说服市场短期利率将会无限期保持在低水平。伯南克也非常清楚,关于这一问题有许多相关文献,最终的结论就是美联储要想这么做,必须事实上承诺自己将“不负责任”。换句话说,美联储不得不表示,“即使价格开始上升,即使通胀开始失控,我们仍将保持利率在接近零的水平。”这就是导致1970年代通胀的原因:人们认为通胀会一直持续,借钱消费的思维定势形成了。一旦伯南克重新创造出这种环境,很难收场。
在我看来,伯南克是最典型的严肃的央行行长,他绝不会拿美联储在治理通胀上的声誉冒风险。他的观点与其学术同仁分歧严重,因为在左翼学者们所描述的世界中,拉高通胀是经济陷入僵局后唯一有效的解决方案。但伯南克认为他有其他选择。当然,其中之一就是量化宽松。与美联储通常采取的降低短期利率预期的操作不同,量化宽松涉及对信贷市场长期部分的直接干预。通过购买长期证券,美联储旨在降低抵押贷款、企业债务等成本。对长期利率进行操作是很自然的举动,因为短期利率已经接近零了。但关于量化宽松是否奏效的问题争论激烈。在次贷危机的初期,这一政策显然非常有效,当时它帮助解冻了信贷市场,使得企业和个人得以再度获得贷款。然而,即使伯南克的拥趸也承认自这些市场已经开始运行后,继续购买长期债券的效用就不大了。纽约大学经济学家、伯南克的朋友MarkGertler表示QE2可能只拉低了长期利率0.25个百分点。尽管如此,他仍然称赞这一政策避免了通胀率处于过低的危险水平,“这一功绩不应被忽视。”美联储看起来同样加速了去年黄金、石油和其他大宗商品的涨势。而这一切对于保守派来说,正是问题所在。
来自右翼的批评是,考虑到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以及通胀的因素,持续性的刺激经济没有必要。美联储经济史学者AllanMeltzer表示伯南克试图去做超出其能力的事情。Meltzer说:“当前的高失业率并非货币问题,”意思是我们已经过了通过更多利率刺激可以带动就业的阶段。伯南克被指责采取过多措施,但收效甚微。他将来可能会为此辩护。他表达了对罗斯福全方位与萧条作战的钦佩之情,但这更多是出于对热情的肯定而非理念的认同。而如今的担忧在于美联储2.9万亿美元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代表着将来有一天可能导致的通胀。
导致通胀的机制如下:每次美联储购买国债或抵押贷款支持债券,它就给出售方的银行记一笔同样金额的“储备金”。尽管银行储备金以数字形式存在,但他们代表着可以用以提供贷款的真实货币,而如今,许多此类货币被闲置,部分原因在于贷款需求疲软。如果银行此刻以现金形式借出他们所有的超额储备,那么货币的供给将在一夜之间几乎翻三番,你可以打赌,汉堡的价格将会同样变动。而如果美联储在面临此类猛攻后,选择通过快速出售资产来吸收超额储备的话,这股资产的洪峰将淹没整个市场,利率将因此飙升,经济复苏因此埋葬。
伯南克对此思虑良久,事实上,他几乎自开启量化宽松的第一天起就开始考虑退出策略。在2008年,他向国会要求并获得了就银行的储备向银行支付利息的授权。目前,这一利率为0.25%。一旦贷款需求上升后,银行可以以更高利率提供贷款来获利。美联储可以通过调节银行留在美联储的储备金来调控新贷款的利率。简单地说就是,伯南克计划鼓励银行将一部分资金留在美联储上,从而给美联储足够时间来逐渐扩张资产负债表。没人知道伯南克的这一赌注能否奏效。
当然,美联储在一段时间的宽松后想要重新收紧信贷总是会遇到挑战。美联储如今在积累长期债券而非短期票据是个相对很好的创新,而非许多观察者所声称的舶来品。至今,鹰派们总是从各种角落里寻找通胀的迹象。至今,他们都是错的,而伯南克是对的。我认为,批评者们如此痛恨量化宽松的原因与银行储备的运作机制关系不大,而是出于对更谨慎、更循规蹈矩的美联储的怀念之情。量化宽松的批评者们希望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规模更小,主动行动的次数更少。他们希望消费者削减债务,不去借贷和消费,他们害怕量化宽松将会制造新的消费泡沫。事实上,伯南克对解决这一问题轻车熟路;他在二月份告诉国会“我们国家的税负和消费政策应该增加对工作和储蓄的激励。”但他的超低利率政策显然并不鼓励储蓄。
美联储购买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引发争议还有一个原因。批评者们指控此举超出美联储授权。伯南克希望购买资产的行动能够拉低抵押贷款利率、重振房地产市场,在建筑业创造就业岗位。但任何支持房地产业的政府投资必然不利于航空、零售以及其他一切非房地产业。里士满联储的鹰派主席JeffreyLacker表示这一策略实际上是信贷配置,而非货币政策。他担心美联储与政府官员走的太近;民选的政客们能够将脏水泼向抵押贷款,但中立的、非选举产生的央行行长们不应这么做。前美联储理事Warsh在危机期间是伯南克的盟友,他表示美联储不应成为糟糕的财政政策的“修理店”,成为瘫痪的国会的后备部门。Warsh告诉我美联储的持续干预已经导致了经济指标的扭曲,扰乱了私人部门的经济信号。他说:“我们在过去的4年半里一直在试图创造一个房产复苏的假象”,意味着美联储每次购买行为都导致市场高于其均衡水平。
根据这种想法,银行破产和止赎起到了纠正的作用-将非杠杆化的,合理定价的资产还给市场。这种论调充满感情、甚至宗教色彩,这种想法认为资产的价格下行是市场对此前罪行的救赎。伯南克在去年11月访问FortBliss的军人家庭时驳斥了这一想法。当一位女人问他“关于人们的生活方式、购买房屋、储蓄和投资,我们是否应该想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美联储主席深吸一口气,承认,“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他的答案充满启示。当我坚持他不是希望回到此前房屋价格过高和松弛的贷款标准的情况时,他补充道:“我并不是商业周期的信徒。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帮助人民,我们就需要帮助他们。”
在一场我对他的访问中,我试图让他详细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他说道:“有种理论认为唯一能够重振经济的手段就是对此前多余的东西进行清理。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并非因为我认为经济不存在需要修复的不平衡。而是我认为,仍有政策空间去减轻经济进行必须的再平衡时对公众的影响,帮助缩短衰退期。大规模的失业实际上放缓了经济再平衡和去杠杆化的进程,而非加速这一进程。人们不会有足够收入去偿还债务。因此问题在于:你可以尝试缩短这一过程,敦促银行承受损失和重组,以及再融资。很明显,你需要让银行的资产负债表恢复健康,个人消费者也同样如此。但这样做需要让整体经济体系承受高失业率和高银行破产率及止赎率,这并非完成这一目标的有效方式。
伯南克要比他的共和党批评者想象的要保守的多,然而,正如他所公开表示的,他发现要让数百万人维持失业状态的前景“不能接受”。他尤其担忧许多人已经失业超过6个月。同此前对待利率政策的方式一些,他愿意尝试所有可能成功的方式,这使得他与经济学原教旨主义者产生了冲突。他并未发现通胀的迹象,但他确实看到了经济的困顿,因此后者才是关注的重点。尽管他承认有通胀的可能性,他在2010年12月在“新闻60分”节目里说他有“百分百”的把握控制通胀。(这对于一个通常保持的谦卑的银行家来说是个出人意料且会招惹麻烦的表态)。当我提出了关于购买抵押贷款资产行为是不合适的“信贷配置”行为的争议时,伯南克做了个厌烦的表情,就好像货币理论的观点无法解决失业率的问题,他告诉我:“我认为我们购买抵押支持证券的行为推动市场更接近有效运行状态,而非远离。”
除了对市场的直接干预,伯南克同样做了很多来沟通美联储保持低利率的意图以及公开阐述美联储开始加息的条件。去年底,设置隔夜短期利率的美联储公开市场操作委员会迈出了一小步,该机构宣布它不仅会公布当前的利率,还会公布其成员对于未来利率的预期。到了一月,出于对欧债危机拖累美国经济的担忧,即使在当时美国经济已现复苏迹象的情况下,委员会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尽管美联储曾预测将维持极低利率至2013年中,如今它预测极低利率将保持直到2014年底。更重要的是,伯南克表示,如果可以帮到经济的话,他可以容忍通胀再走高一点。他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我们并非只盯着通胀的绝对数字,”听起来非常像是罗斯福主义者。接下来的一周,当伯南克在国会山上作证时,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PaulRyan对伯南克施压称:“这看起来就像你们已经脱离了通胀目标...看起来像是美联储愿意接受更高水平的通胀以追求你们的就业使命。”伯南克对此予以否认。他表示,2%的目标仍然存在,但这是一个中期目标。他指出“货币政策存在滞后效应。我们不能每一天、每一周都达到这一目标,但我们希望推动通胀在一段时期内回到2%。我们并非主动寻求拉高通胀。”此前从没有美联储主席对其通胀目标阐述如此明确。
伯南克对透明化的重视来自于现代金融经济学家非常熟悉的概念,人们将按照预期理性调整其行为方式;因而,美联储对市场目标的预测有助于这一目标的实现。尽管这一理论远非完美,但这可能只有部分是对的。首先,人们并不总是对信息作出理性反应。其次,美联储在经济预测方面一直表现糟糕,因此公众可能忽略其预测以及其中包含的政策预期。伯南克一月份预测经济将会继续疲软,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复苏,这一论断可能脱离实际。即使他确实拥有洞察力,他的任期到2014年1月。市场不可能在他离职后再来赞扬其预测能力。
美联储在1月份还表示一旦经济复苏失去动力,美联储将考虑恢复债券购买。其前景可能成为货币评论家们激烈争辩的对象,但必须承认的是,每一轮量化宽松的措施边际效应正在递减。新一轮量化宽松,如果有新一轮的话,其对经济影响力将更弱。简单地说就是,即使如伯南克这般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他也几无转圜余地了。信贷正在流动:短期和长期资金成本非常低;经济正在改善。与伯南克同期就读MIT的IMF首席经济学家Blanchard最近告诉我,“我认为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人们必须接受这种“不够”其实已经够多了。”
Blanchard指出,伯南克对央行行长这一职务的理解比他的欧洲同僚要更完整、更丰富。欧洲央行近期也确实在应对自己的危机时模仿了美联储的做法。到了冬季过半的时候,美国的失业率已经降低至经济衰退以来的最低值。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到伯南克离任的时候,美国的经济要比欧洲更好。
最终,伯南克给美国留下的财富将取决于他是否能从次贷危机中全身而退,而不引发一场新的危机或招致难以控制的通胀。格林斯潘退休时风光无限,被誉为央行行长楷模,但其声誉却随伯南克任上的泡沫破灭而毁于一旦。由于秉持鹰派政策,沃克尔在美联储主席任上充满争议;如今他实际上已被封神。在格林斯潘和伯南克手下都担任过高级货币副手的VincentReinhart告诉我他正在写一篇关于伯南克的文章,题为“五年时间太早”。无疑,没人知道五年时间里通胀或就业形势会如何变化。相比猜测,我更愿意给出前财长鲍尔森的评价,后者最近告诉我:“我不知道人们希望伯南克怎么做。对我来说,他做的非常棒。当他初次出现在华盛顿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我们是多么幸运,能拥有这么一个人不墨守成规来处理史无前例的危机呢?”
对伯南克批评的深层次原因很难探求,但至少有部分来自于我们如今被要求给予当代美联储的巨大信任的副作用。至少在NicholasBiddle的时代,甚至在美联储初建期间,作为央行负债的银行票据能够兑换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通常是黄金。而如今我们的美元只能兑换到更多的美元。正是这种情况引发了原教旨主义者们的警惕。正如出版商、伯南克的反对者及黄金狂热者JamesGrant所描述的:“我们用金本位交换得到的是博士本位(Ph.D.standard),换来的实际上是软性的中央调控。”
对量化宽松不满的原教旨主义者实际上是对弹性货币和流通货币本身不满。他们只喜欢黄金。自美联储放弃金本位以来,这种思潮已经持续了40年,但只有伯南克在执行美联储“最后贷款人”和“弹性货币”使命时遭遇了如此强烈的反对。他如今正在直升机上向我们展示着资金,这种美联储在1933年没能做却应该要做的事情。而即使这些措施起了效果,它仍然导致了大多数人对于仅由一个博士或博士组成的机构来确定货币的合适数量这样的难题感到困惑或紧张,尤其是在美国经济如此复杂的今天。伯南克并未将黄金看做衡量尺度;与沃克尔不同,他并未以流通中的货币作为基准来决定利率,也不尝试这么做。他的导师弗里德曼认为调整利率的工作非常难做,让电脑来做更合适。但伯南克认为人类能够做到。他坚持自己对通胀的理解以及对通胀走势的预测,信任自己对增减货币时机的判断。而从他至今为止所做的成就来说,历史将会给出令人惊讶的评价,伯南克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