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房间是眺望太湖绝好的一个“窗口”。每天清晨起来，我都要伫立在阳台上久久地眺望着太湖。可是我眼前的太湖始终不是蓝天白云下的湖波渺茫、明帆片片、水天一色的那类，而是灰蒙蒙的一片。这不免使我思绪纷纷，心绪难安。
　　
　　记得七八年前，一位江南的作家来到我们伊犁，一下飞机就大叫道：“啊！好蓝的天啊，好白的云啊！”见我们不解地望着她，她微微笑着解释道：“对不起，不要怪我一惊一乍的，主要是因为我好久没有看到这样蓝的天，这样白的云了。”
　　
　　对于她的解释，因为没有切身的感受，也就没有太在意，只记得她后来回到江南，写了一篇名叫《大美天山》的散文，赞美蓝天白云下的天山是那样的美，赞叹空气清新的伊犁草原是那样的令人心醉。
　　
　　也就在那一年的9月，我也来到江南，只是在江南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是天天下着雨，让我难见一片蓝天，一片白云。
　　
　　这一回，我来到江南一待就是半个多月，而且就住在太湖边上。刚来的几天里，还兴致勃勃，以为草青青地绿着，风微微地吹着。吹过来的风有着水的凉气，湿润润的，有着江南人的那种温柔，即使偶尔下那么一场雨，也觉得那雨颇为细腻、润滑，轻轻地绵绵地如柔韧的羽毛抚慰在你的脸面上，亲吻着你的肌肤，一会儿你便感到周身湿漉漉潮润润而又凉凉爽爽的，让人好不惬意。于是便想起朱自清笔下的江南雨水来了。朱自清笔下江南的雨水似乎就是这样的，尤其是他那篇《春》的文章，把江南的雨写得那样欢快，那样明朗，那样让人喜爱，因而那些天里我的心绪愉悦无比，因为早年阅读美妙文章所获得的细微感受终于得到了印证。江南的雨啊，真是飘逸着我的诗情画意，我的人间天堂。
　　
　　于是初来的那些天里，我天天盼着下雨，盼着雨过天晴那种清新凉爽爽的天气，盼着蓝蓝的天空里可以有悠悠的白云，可以看到明波晃漾的太湖似万顷汪洋的大海，船帆点点，海鸥翔集；可以听到那用吴声软语演唱的悠扬动听的《太湖美》的歌声，还可以目极遥远，看到远处的青砖灰瓦的楼房村镇掩映在翠色的绿风里，看到遥远的青黛色的山峦逶迤起伏。我想，那时的我定会胸襟开阔心绪朗润清爽起来。
　　
　　可是我终于还是失望起来。虽然下过那么几场雨，但雨后的天气并非如我希望的那样呈现蓝天白云的样子，而依然是灰蒙蒙的雾气沉沉的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罩着太湖，以为它是要下雨的样子，可是熟识这样天气的人告诉我：下不了雨，这里的晴天就是这样的。
　　
　　那么湖面上那些雾气是岚气还烟气，不是要下雨前的那类铅云吗？
　　
　　不是。是烟尘。
　　
　　什么？烟尘？怎么会呢？
　　
　　是这样的，已经多少年了，我们已经习惯了。
　　
　　很无奈的回答。这又让我想起我所结识的几位援疆的江苏籍干部，他们到了伊犁，在为伊犁蓝天白云雪山草原所呈现的那种原始古朴的美而啧啧赞叹的同时，也十分担忧西部大开发过程中的污染，担心我们也会走那种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因而见了我们就一个劲地呼吁我们要保护这片最后的一片净土，要把环境保护的门槛提得高高的，而且要重点发展旅游业和农业畜牧业。可是没有工业的发展，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富裕起来呢？生活一直在低水平上徘徊，边疆的稳定就成了问题呀。说实话，我就是常用这种矛盾的心理来看待江南的发展，看待我们西部正在发展的路子的。
　　
　　昨天我们去太湖的渤公岛去浏览，可算是个大晴天。可以一路走下来，没有看到蓝蓝的天，悠悠的云，没有看到火辣辣的太阳。只是觉得太阳好像被什么事情惹恼了一个劲地释放它的热量，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像一个硕大的锅盖沉沉地罩着整个太湖，使我们憋闷得近乎喘不过气来。太湖边沿上的水质浑浊着，如同刚洗过衣物的肥皂水。同事们拿着相机照了那么几张，也就没有了兴致。因为湖面上也是雾蒙蒙的，看不到一点可以用“清澈”形容的水面。远处的高楼大厦隐约在烟气蒙蒙的烟尘里，湖面上偶尔出现的一两个小岛似的山峦，也被烟气朦胧得若隐若现，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种单调的颜色：灰，灰得“水天一色”……
　　
　　而据江南的朋友们说，几十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天蓝水碧，白云飘飘，渔歌互答，真像歌里唱的那样：“太湖美，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哪，水下有红菱哪，水边芦苇青，水底有鱼虾”唉，现在……虽然我们的经济发展上去了，但蓝天白云和清清澈澈的太湖水看不到了；既是夜晚，也难见满天星斗或一汪明朗朗的月亮轻悠悠地往西摇曳了，代价实在是大啊。前两年发生的太湖蓝藻事件，让全国全世界看到了我们在一味发展经济的同时所付出的代价，教训啊。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治理了，把保护环境置于极其重要的地位。但几十年发展所造成的污染，不是几年就能看到实效的，而且太湖实在是大，连接着几个省，治理有一定的难度，初步估算需要一万亿元……
　　
　　江南的朋友说到这里，也沉默无语。因为我们心里清楚，即使花上一万亿元，也未必能还原太湖的天蓝水碧。因为太湖已被烟气笼罩着，锁闭着，那种烟气有各类工厂和汽车排出的雾气，也有我们人类自己排放的废水和生活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