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是个特别有意思的词，做一件事时，几乎没人认为自己是非理性的，否则他就不会那样做了。但个人的理性往往又很有限，常被命运开玩笑。正因如此，自认理性而结局也不错，就相当难得了。2011年1月底，也门各省先后陷入了政治动荡，各种示威和冲突几乎贯穿了整个年份，伤亡达数千人。当很多人都认为这个阿拉伯世界最贫穷的国家将堕入分裂、战乱、仇杀的深渊时，冲突的各方，居然最终选择了理性。

    时间是11月23日晚，地点是沙特王宫。在沙特国王、联合国特使、海湾国家、欧盟和美国等各方代表的见证之下，也门总统萨利赫在调解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将交出执掌了也门33年之久的权力。作为交换，萨利赫家族及其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获得了豁免权，免遭清算。

    尽管在签署和平交权的协议后，还有一些人游行示威，坚持要对其清算；尽管在签署协议后，萨利赫本人还在嘴硬，发表讲话谴责反对党联盟放弃使用“民主和对话的方式”，破坏了也门的稳定和统一。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事后带点情绪的嘟囔只是心理安慰的需要，萨利赫政权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正如主持签字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所说：“也门今天翻开了历史新的一页。”

    或许很多人认为，独裁者以交出权力来换取豁免，有违终极公正。但这就是政治，对于现实政治来讲，往往不是去选择一条最好的道路，而是去选择最不坏的道路。对于也门来讲，这不是一个没有代价的选择，但很可能是代价最小的选择。

    根据也门的现实状况，它似乎有一万个陷入内战的理由，但却在最后的关头实现了和平交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政治妥协的奇迹。奇迹是如何造就的？

    首先多亏了2350万也门人民伟大的政治理性和克制。也门人民的非暴力抗争的胜利，让全世界的政治观察家刮目相看。他们用行动证明，在激烈的政治对抗中，穷人并不一定成为暴民，穷人的政治抗争同样可以选择理性和克制。是他们，凭借着坚持非暴力的道路，最终逼专权者交权。

    也门是阿拉伯世界最贫穷的国家，大部分民众的生活费用每天不超过2美元，全国人口中有40%的人失业。更要命的是枪支的泛滥，由于长期战乱，政局不稳，也门有超过6000万支各种枪械，人均超过两支枪。但即使在2011年十月街头示威，数百名平民死于惨烈的冲突之后，也门人民依然坚持了非暴力抗争。

    也门政治运动的领袖之一塔瓦库·卡曼这样描述也门人民的理性和克制：“也门人民用其惊人的和平气息让人大吃一惊，让政府对革命者无节制的暴行展露无遗。革命者们用胸膛迎接子弹，守护革命不让其陷入暴力的泥沼。已有1000名烈士倒下，还有数千人受伤，然而面对屠夫，我们还是没有拿起一件武器。”

    也门人民的这一高姿态将专权者和也门当局彻底暴露在国际道义的谴责之下，萨利赫最终不得不低头。尽管是被逼下台，但萨利赫在最后时刻还是悬崖勒马，选择了回归文明政治，用文明社会的规则来解决问题。作为回报，他也将得到文明的对待和保护。这是文明的胜利，这也是萨利赫的胜利，毕竟，他没有选择绝路。他战胜了那个在自己心中养了33年的权力魔鬼，战胜了背后庞大的利益集团的纠缠和要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萨利赫也很了不起。

    也门的和平交权，同样也离不开国际社会的努力。今天的国际社会已经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某个国家的动荡和贫困，将使邻国甚至全世界蒙受损失。在今年的也门政治危机中，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在半年前就提出了旨在化解也门危机的调解协议，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协议最终得以签署。联合国积极行动，通过协议要求也门所有各方“立即拒绝通过使用暴力”来达到政治目标，并呼吁各方尽快以海合会的倡议为基础，签署和解协议。联合国特使奥马尔先后6次到萨那就也门局势进行斡旋。在萨利赫签字之后，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也对萨利赫表达了善意：“如果他来纽约，我将很乐意同他会晤。”

    人类的伟大在于人有自由意志，专权、贫穷、分裂确实容易导致暴力和动荡，但在困境之下，在关键时刻，人们依然可以选择理性与和平的道路，就像也门那样。
（作者：李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