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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者永远要与世为敌
2011-6-27 14:14:30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我要评论(
 
  骆以军说:
  
  1.我通常写完一个长篇以后会有半年,连最烂的东西都写不出来,很想吐,就像你狂吸完毒以后,不想再碰毒一样,就像你做爱做太凶了,就想吃斋念佛。
  
  2.30年大陆无真正反省的小说。作者、小说家应该是独立的人,你要给他们一个独立的空间。可是连这个基本都在控管,而且大家已经默然接受。
  
  3.作家要有一种讲笑话、理解笑话的能力。我听到,贾樟柯讲的笑话,阿城讲的笑话,含义会很不同,包含了各自不同的集体记忆。本来我们高度期待是听一些黄笑话。没想到全是怀旧的红军戏,找一些漂亮姑娘唱十送红军之类,摇一个五星旗,一片红。我突然觉得听不懂笑话。
  
  作为台湾外省第二代作家,骆以军设身处地,用晦涩文体刻画出精神上的漂流、恍惚,以及黑暗中的痛苦。
  
  北京5月底的一个下午,上下两册厚厚的《西夏旅馆》刚刚印制出来,从广西师大“贝贝特”负责人刘瑞琳手里递交给骆以军。骆以军捧着自己刚出炉的新书,高兴坏了。这是《西夏旅馆》和别册《经验匮乏者笔记》首次在内地出版。
  
  骆以军1967年3月29日生于台北市,祖籍安徽省无为县。台湾文化大学中文系文艺创作组学士。出版小说集《遣悲怀》、《月球姓氏》、《第三个舞者》、《红字团》等,被认为是台湾最重要的小说作家之一。
  
  过去,骆以军是一个胡子、头发长长的怪人,“走路永远低头看地下。”
  
  “那时候我父亲中风瘫了四五年,母亲退休了照顾他。我一直到26岁才交女朋友。我太太是大学的系花,林黛玉那样的美人,我则是个人渣,喜欢追求中文系那种忧伤的美女。可我没想到这是忧郁症,更没有想到求爱是要结婚的。”
  
  太太的娘家是做生意的,岳母一直是要把她女儿嫁给有钱人,结果嫁给骆以军,他就得工作了。“到办公室就崩溃了,我就是在家里写广告文案,后来也没做了。”
  
  “后来发现她是忧郁症,她生了第二个孩子以后很可怜,被困住了。忧郁症其实对最亲密的人压力最大,像是有一个异次元,像《盗梦空间》似的,把你最亲近的人无限吃进去。你身边的这个她不是原来的她,很小的一个事情都会让她崩溃。”
  
  生第二个孩子后经济压力就来了。房子要装潢,小孩要上好的幼儿园,那时骆以军没有专栏写,收入非常糟,每个月要还债……在写作过程中数次抑郁症发作,不得不求助于药物治疗9个月,部分原因可以说是长期的经济压力。
  
  他发现30岁之后,写小说不再是写诗的“才情喷薄”,而是一种“极限运动”,把最大的能量聚集在一个点上。“很像潜到黑暗的深海的潜艇,涡轮引擎,高压防水舱要非常强大。那时处在一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状况,感觉仓压要爆掉。”“无法上班,不能出门,也没有爱人的能力,很多时候旁边的人不能谅解,其实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像电脑挂掉了,荧幕突然没有光,整个世界变成异常安静的黑白片。”
  
  他数次提到自己在台湾同辈的小说家,袁哲生、黄国峻,“都是30岁上下先后自杀了。我不知道这个有没有连带性,可能我们同处一个时代,我们所书写的也是一个共同的痛苦形态。”
  
  “写了半年,就发觉自己像武侠小说里的虚竹,看到墙上有一套剑法,跟着练,旁边的人也跟着练,内力不够就会吐血。我感到自己是提前来碰这本书了,耗费了很大的心力。”
  
  《西夏旅馆》以11世纪神秘消失的西夏王朝作为托喻,以一座怪诞的旅馆作为空间,是一部关于创伤与救赎、离散与追寻的传奇故事。作为台湾外省第二代的作家,骆以军设身处地,用晦涩文体刻画出精神上的漂流、恍惚,以及黑暗中的痛苦。
  
  那是一场漫长的精神漂流。《西夏旅馆》写作历时4年,2008年9月由台湾印刻出版社出版。
  
  2010年7月,由香港浸会大学创办的华文长篇小说奖项“红楼梦奖”,将第三届“红楼梦奖”的首奖桂冠和30万元港币的奖金授予了创作《西夏旅馆》的骆以军。此前两届的获奖作家分别是贾平凹和莫言。
  
  “红楼梦奖授奖辞”里写道:“无论在中国内地,还是台湾、香港,文学都面临了经济发展中的巨大压力,以及市场化、娱乐化、粗鄙化的文化生态环境。本届红楼梦奖首奖授予骆以军的《西夏旅馆》,表达了一种文学道义上的相濡以沫的支持。”
  
  骆以军是台湾外省人,没有任何贵族经验,生活在一个匮乏的年代,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平凡的环境。“不像本省的家庭,有祖母,各房的亲戚,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像张爱玲,在她十三四岁,脑袋里已经建构出复杂的人际关系。”而骆以军们从小可能就没见过祖父祖母,“从小就只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爸妈得去打工,哥哥姐姐都不一定有,成长的环境就是身边的朋友,朋友的同质性又很高,大家对世界的期待都是一样的。”
  
  读中文系时,每次在学校就跟哥们儿讲黄色笑话,晚上回去就在小宿舍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昆德拉、卡夫卡、张爱玲,还有王安忆、莫言大陆的这些。
  
  诗是他的小女儿,小说是他的大儿子,骆以军说,我最爱的是小女儿。
  
  访谈:
  
  30年大陆无真正反省的小说
  
  人物周刊:现在大陆和台湾的文学界,你觉得有什么相似和不同的地方?
  
  骆以军:大陆和台湾,同时期都各自有一个梯队。大陆这边当时80年代末大爆炸,像阿城、余华、贾平凹、莫言这一批。当时在台湾也是到了一个爆炸期,有张大春、朱天文、朱天心出来。他们那时候30岁出头,那他们的黄金时期大概就在30到40岁。像天文、天心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在台湾是二三十万出版量的畅销玉女作家,可是到30岁以后突然就越写越严肃了。他们为台湾的某一类纯文学小说的维度画了一个边界。到这一批结束,台湾市场上的创作者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时代差异,不管是在市场销量,还是小说的视野,都没有那种爆炸性了,我觉得大陆好像也有这个感觉。
  
  内地的一些“青春作家”,在他们二十多岁时,因为商业的关系,就已经处在一个话语权的位置了,但他们并没有把自己20、30岁的小说写好,但在名利的道路上已经一路狂奔。
  
  但像莫言、王安忆,我觉得他们还是蛮保护羽毛的,虽然是作协副主席什么的,但基本上没管事。我听说有很多省作协已经是朱门酒肉的地步,包案子、弄工程,听到很多是这样。国家政治跟经济结盟了,变成这样的模式在支撑文艺。对于我这种创作者来说,我觉得很怪。本来创作者永远要跟全世界为敌,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也许这不是作家的问题,是这个国家的体制以及文学环境的问题。
  
  人物周刊:中国早期的作家,很大的文学资源是来自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等拉美的文学。这些早期翻译过来的东西进入内地,经过变形,文学的想象力会丢掉,还有爱,轻盈的、梦一样的、会飞翔的想象力会丢掉,最后就只剩下吃人啊、杀人啊、强奸啊,这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从十几岁开始就阅读这样的内地作品……
  
  骆以军:作家本来就不该把一个时代的全景的恶梦全加在自己身上。确实是这样,我觉得性在中国的书写,还是非常非常的简陋。
  
  我喜欢王小波。当然后来他很红,当年他在台湾莫名其妙一个没听过的出版社出了书,我觉得天啊,真是天才!
  
  现在已经距离60年代的“文革”、70年代的下放,过了30、40年了,后来呢?我15年前到北京,和我去年来到北京,北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已经很有一个城市的样子了,这里面发生多少事情?现在已经不是农民在骂天,大家没裤子穿,共用一个老婆,骂狗日的粮食,或是亘古的哀愁、头被砍掉的时代了,有许多深刻变化着的过程。为什么这20年、30年,西方的小说他们都没有交白卷,大陆这么一个有重大事件发生的地方,可这30年我没有看到在一个小说本质形式上,真正提出过反省。
  
  可能是因为环境的高压控制,有些东西可以写,有些东西不能写,哪些东西伤风败俗,哪些东西不符合国家利益,有些东西是你要加入我们才能写。我不让你出版,或者你不能获得作家的身份……这就很奇怪,因为作家本身,作者、小说家应该是独立的人,你要给他们一个独立的空间。可是连这个基本都在控管,而且大家已经默然接受。
  
  大陆的情形更复杂些,而台湾是另外一种模式下灭掉的,台湾纯文学后来和经济挂钩,政府已经不检查了,问题是资本主义市场,根本没有人要出你们的书,书只能出两千本,或者一千本。出版社出两千本可以打平,跟印刷成本打平,一千本是赔的就不做。
  
  人物周刊:你说过,作家要有一种讲笑话、理解笑话的能力。
  
  骆以军:有一部科幻电影,杀手去杀伪装成人类的机器人,他检查的标准是,你有没有说笑话、理解笑话的能力,没有,你就不是真正的人类。其实讲笑话是非常复杂的社会现象。那些笑话有时是历史的沉淀,具有某类天才。我听到,贾樟柯讲的笑话,阿城讲的笑话,含义会很不同,包含了各自不同的集体记忆。
  
  我有一次去东北,作协招待我们,特别热情。有一天晚上,我们说慕名而来想看二人转,本来我们高度期待是听一些黄笑话。没想到全是怀旧的红军戏,找一些漂亮姑娘唱十送红军之类,摇一个五星旗,一片红。我突然觉得听不懂笑话。
  
  那个团长说,哥们,我有一个绝活,用鼻子喝牛奶,用眼睛喷出来。你真的看到他半杯牛奶从眼睛出来。接着用眼皮把钱币夹着,下面绳子吊着几斤重的水。那时候我彻底被这个身体所展现的残酷惊吓到了,那个残酷是有一个记忆性的疯狂层面。后来我们大家都非常沉默,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经验匮乏者
  
  人物周刊:王安忆说过,台湾作家最大的问题是经验的匮乏,您怎么看这句话?
  
  骆以军:在文学创作上,这句话是对的,但并不见得是问题。说《圣经》创造出来那样一个启示录,天火燃烧,海上地震,蝎子出现、雷霆不已,那种场面,是谁创作出来的?它是在一个没有经验,是在一个最枯竭的画面里创造出来的空间场景。
  
  人物周刊:你提到的内地的成名作家里,他们都曾经在青年时期有过天才式的作品。而有些人是红色贵族之后。这些作品,恰好是他们处在一个没有营养的时代,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混合着青春的荷尔蒙爆发出来的作品,他们恰好是真正的经验匮乏者。
  
  骆以军: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其实我很羡慕他们,很自卑,觉得他们经验好丰富啊!王安忆他们在“文革”,跟着其他的几千人,甚至一亿人被丢到农村的各个角落,他们可以算作人类学的报道文学,而且他们有天赋、热情。他们这一批的经验确实是非常饱满的。
  
  可是问题一个民族或者是一个国家,或者是一个文明的小说,不可能产生了这一批创作者之后,就变成昆曲,就被封印了,就变成另外一种固定的套式。
  
  当这个区域里的人,集体的精英越来越相似的时候,你繁殖下去生出来的就是白痴嘛!你去翻一翻大陆的文学期刊,有多少复制王安忆这种文体,或者复制莫言,为什么后来这些作品不成立,被淹没掉了?他们就是把王安忆的小说、莫言的小说——本来是爆发的、疯狂、冒险的——现在变成昆曲了。
  
  我这几年碰到的两岸对谈都是半官方的模式,我永远见到的就是莫言、王安忆、李锐、余华,台湾这边就是张大春、天文、天心、我。我觉得这些作家都开始要被进入到神坛供奉了。而他们的过去面对的经验是多么饱满啊。
  
  人物周刊:世界也似乎在趋于同质化,似乎是另外一种洗脑。
  
  骆以军:很可怕,我有一次去爱荷华参加国际笔会。一个外蒙的诗人,诗写得很好,读完作品,下面的诗人就问,请问一下你们蒙古的年轻人,10岁到20岁都在读什么文学作品。他想想,说,哈里波特。全场都在笑。全世界的,各地区的,台湾、香港、日本、韩国、保加利亚、匈牙利、捷克、印度、印尼,所有的年轻孩子都在读哈里波特,那多可怕啊!他们不去读那些看不懂的小说,他们被伺候得太舒服了。
  
  人物周刊:很多内地的传统作家,在小说技法上已经登峰造极,年轻时也有很好的作品,可是后来就慢慢地缺乏血肉,仿佛大家在青春的爆发期之后,缺乏一点点爱,也没有爱的能力。有些可能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索性不写了。你呢?是否害怕江郎才
  
  骆以军:很多作家觉得江郎才尽可能在30岁或者40以后,因为他太容易征服江湖,后来一直在卖的是他30岁以前的资产。他30岁以前世界观就成形了,他后来有了话语权,小说没有疑问,没有悬念、没有挣扎,没有人性本身的冲突,甚至可以无聊。
  
  其实一定是有一个巨大的悬念在魅惑着你。我已经44岁了,我再努力,我就算写到了60岁,我后来的15年再努力再努力再努力,我都写不出一本马尔克斯的小说,也写不出《哈姆雷特》。
  
  我通常写完一个长篇以后会有半年,连最烂的东西都写不出来,很想吐,就像你狂吸完毒以后,不想再碰毒一样,就像你做爱做太凶了,就想吃斋念佛。可是你们慢慢过了半年,顶多一年,你那个饥饿感就像水草细细的长出来,池底的小泡泡又会出现。那我们大家就会又开始蠢动。
  
  后来我到《西夏》的时候就发现,当你要挑战更大的一个东西时,就算原先以为可以用急行军的方式,很有效率、很规律地写,我觉得我的结构还是会垮掉,可是垮掉还可以复原,复原以后再来。
  
  这个市场没那么大,所以不急着你赶快赶工,你不是在做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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