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泼妇的母亲
2009-12-10 10:03:0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编者按:一篇朴实无华却感人至深的文章,虽用拙笔刻下了母亲泼妇般的一幕,可字里行间都感受到是母亲那深沉的爱,永远温暖女儿的心!
至今我都不明白是上天的旨意还是神冥的安排,奶奶继爷爷去世两年后也因病去世了。奶奶比爷爷小两岁,他们是在同一岁数离开人世的,终年五十九岁,谁也不肯度过那花甲之年。
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人多就是力量多子就是多福的年代,奶奶只生有父亲这唯一的孩子。孩时我曾常常地疑问:父亲或许就是爷爷拾柴时在大桥下面捡到的或是奶奶下地时在沟边抱回的,但接随着一些大人们闲谈才慢慢认证父亲却是他们唯一的亲骨肉,只因奶奶生父亲时是在大雪飘飘的冬晚,根本无力去公社医院,爷爷趟着厚厚的积雪敲开了村子里接生婆的门。奶奶怕父亲挨冻,一条麻袋被裹在了父亲身上而只着了层单薄的棉衣,月子里就落下了毛病至此失去了壮大家庭的能力。于是,爷爷奶奶的一生在那样不气状的岁月里活得很是卑微、懦弱、困惑而恐惧。
有了“气虚”的奶奶偏偏又娶了个“不争气”的母亲。母亲竟接二连三生下了我们三个丫头片子。可真是家门不幸啊,或许爷爷奶奶过早地离世和我们这“三千斤”有关,压得他们心虑重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就连父亲也失尽了颜面……
可母亲却是一个从命从容的人,她认为命中注定这样了就这样了。丫头片子至少也是贴心的袄了,总比空着心凉着身温和的多。父亲在外教书,碰上不高兴是很少回家的,可一年之中偏偏他高兴的时候又很难得,所以那时的我们和父亲似乎不太有牵扯的,模糊的意念里只知道我们也是有父亲的,只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挣钱。远到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母亲说我们的父亲高大英俊,勤劳善良,我们的花褂褂都是父亲挣钱买的,父亲可稀罕我们了。我们点着头却看到母亲抹着眼泪笑或者是笑着抹眼泪……
母亲虽然在生孩子上觅不到什么道道,可是在持家上却有她的一套。爷爷奶奶至死穿着的衣服都是很干净的,梳头发、剪指甲、母亲常常为他们做着这些活儿和他们唠些家常里短的琐事。奶奶临咽气时拉着母亲的手说:丫头她娘,扯着三个丫头片子好好地活啊,俺也可想哩……母亲在爷爷奶奶的坟头前哭了两天两夜……
母亲愈发得沉默起来,母亲愈发得勤劳起来,身上像是憋足着劲又憋着气,做起活来干净麻利……
奶奶走后,我们家的景象在周围人的眼里就成了空洞的一家子,虽然我们活灵活现的生存着。
父亲的四堂弟把奶奶生前种的菜铲平了,在爷爷奶奶曾住过的那个院子里栽上了树苗子。母亲找到我那个四叔的家里质问因由,那四叔肚大腰粗理直气壮:这个院子应该归他家所有和绝户头没有关系了。母亲说:一个闺女抵半个儿的,算算我有个半儿子的。四叔朝天大笑:哈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想儿想疯了吧!母亲说:是啊,我有了闺女自然想儿地,我还会想外孙和孙子哪,只是你至今连个女人还没想上,怕到时候连个闺女也没有,你会绝户的比我还绝户!近三十岁的四叔家境不好生相又难看,顿时窘得目瞪口呆,继而急红着脸对着母亲大骂起来。他并不是骂母亲的,他是恶毒的把脏话泼在了我们身上,他知道这会是母亲的最痛处……听着他不堪入耳禽兽不如的恶语,我第一次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受侮辱是什么味道;第一次明白原来我们是在人群的夹缝中生存,是在人们非议的目光中游走,是在没有人格尊严的冷漠里攀岩……那一刻,我积聚了力量,握紧了拳头,泪涨在眼里生疼,我决定猛冲向这只饿狼,用我的力量撞击一下这条恶狗。母亲却一把抓住了我,牵了妹妹的手,恨恨地盯了四叔一会儿,转身向家走去。任凭四叔在背后跳起来疯骂,再也没做声……
那一刻我的泪刷刷地往下流,但我不泣声。我仰起脸不解地望着母亲,母亲似乎一脸的平静而又透着坚硬。我不解母亲为何要有此举动,我原本以为我无法忍受的那一时刻母亲会疯一般的扑向那个恶棍,狠命地用指甲抓他的脸扇他的嘴咬他的耳朵……虽然这些母亲可能做不到但她连试一下的举动都没有,难道我们就此任人宰割就此任人踩踏?凭什么?凭什么?忽然的那一刻我有点恨她了,原来她只是平素平淡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无法改变她本就的善性。我也开始恨我自己是女儿身了……
母亲更令我不可释义的举动还在后面,她把我们牵到屋子里,倒了糖水让我们喝下而后自己也喝了一大碗。母亲可平时连糖粒也不会碰的,怎么忽然的那么奢侈?母亲把篮中的八个鸡蛋煮了,我们三人每人一个,其余的五个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她吞进了肚里。我惊愕了:莫非母亲的脑子受了刺激或者不再疼爱我们三个给家族带来“耻辱”的丫头片子?母亲又分给我们一些干粮,说自己有点头痛,让我带妹妹去东院的李婶家玩去。说不找我们就不要回来……
我似愿非愿地扯了妹妹进了李婶家里。李婶家的院子很大,一般我们和李婶的孩子玩闹起来外边有玩活龙的也不会知道,但我似乎没有心情像以往玩下去,我需要看一下喝了糖水吃了鸡蛋又发头痛的母亲。我把妹妹托付给李婶谎称回家拿东西。母亲正关屋门,我躲在墙角不出声傻愣愣地看她腋窝里夹着的一把铁锤。母亲竟直向四叔家走去。母亲先到了他家那间窝棚下,哐当一下把他家的锅砸烂了,还不待他家的人回应过来母亲急冲进正屋咣当又把他家的饭桌砸了。母亲披头散发、嚎啕大叫:四B龟,你糟蹋我的女儿这屁可是你放出来的。我砸完你的家就去大队公社告你个龟孙去!你不把这事给老子澄清了,老子让你做八年大牢再毁你的命根子!你给我出来,孬种下菜烂,我就让你们三分欺四分讹,我今儿不但绝户了我连命也不要了。祖辈的欺负俺,今儿我这条命就替老祖宗搭在这里了……四叔家哪见过这种阵势,他们哪料到一向温顺的母亲会这般不要命地反扑,上下老小乱了方阵。四叔的哥嫂们都跑来相劝,大爷照四叔的脸狠狠扇了两巴掌:畜生说的话,猪狗不如!转而又朝向母亲:都是我的错,别和这畜类一般见识了。一家人的,犯不着气坏了身子……母亲依旧不屈不挠:别的都好说,我好端端的闺女就让这个畜类货嘴上污吧了,我必须闹个说法。让他跟我上派出所说个清楚,不然搬来你八辈也白搭……那四叔忽得扑通跪在母亲跟前,拿起母亲的手向自己脸上打去:嫂!嫂!你饶了我吧!我那是说的混账话。我给三个侄女赔不是,我给老祖宗赔不是。我就想占了叔的那个院子……占院子?也不擦干净眼屎看清楚了,在俺家轮八代也轮不到你那份,别痴心妄想到我头上。我好欺负是不是?人多是力量,那是打鬼子的时代;我不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我也能生儿。就是没儿这辈子也绝不含糊你个小乖乖……
四叔和他的哥嫂把栽下的树苗全拔了,又安慰了母亲一阵子,相继散去了……
母亲盘腿坐在奶奶院里那一块石头上,铁锤就放在腿边,她环顾着院子对那几间旧房子茫然发呆。我知道:母亲一定很累了……
我顺着墙角蹲了下来,我用手掌捂住了我流泪的眼睛,心涩涩得颤抖:母亲为了不使我们受到更大的伤害,不再还言,抓住了我而后离开那个刺耳刺心的地方。用糖水润了喉咙,拿鸡蛋积聚了力量而后把我们支开以生命做反扑来赎回我们的尊严奠基我们的生存道路……
母亲今年六十岁了,越过了爷爷奶奶走时的年龄。母亲的身体很是硬朗,三个外孙是母亲最旺盛的力量。
四叔最终在三十五岁时娶回了邻村的一个寡妇,带回来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四婶子再也没有生育,不过四叔倒是拿那女孩儿如同己出……
我的拙笔刻下了母亲泼妇般的一幕,心中多年积压的疼痛竟一层层的荡开了……
做母亲的无论演变怎样的人性都是出于对子女的爱,这一点我解懂了,我将永远记着!
母亲,不懂你的时候不知道爱你,知道爱你的时候你却渐渐老去。这份爱与生死有关,生命存在的时候爱,生命消亡的时候还会爱。爱永远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懂爱的人爱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