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竹
2010-6-11 10:43:31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我的家乡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在一道道山梁向阳的坡面上,散落着一个个村庄。村庄里的人家少则一两户,多则十来户,每户人家的屋后无一例外有或大或小的竹园。可以说,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竹园。
竹子的种类很多,但在家乡最常见的似乎只有桂竹。《竹谱》里说:“桂竹作圭竹,谓之贵竹,高四五丈,大二尺围,状如甘竹而皮赤。”不知是气候抑或土壤的原因,家乡的桂竹一般没有这么长这么粗,竹皮亦为墨绿色。作为散生性竹类,桂竹的适应能力很强,即使在贫瘠的土壤里和干旱的环境中也能顽强生长。人们在新宅基地上盖了房子,第一件事就是在屋后栽上竹子。移植几株老竹或在土里埋入几节带芽的竹鞭,无需经常浇水施肥,经三年五载就会衍生成一大片竹林,即可伐用,成为家庭取之不尽的用材。“依依君子德,无处不相宜”,这是大概是家乡人喜爱它的原因吧。
桂竹没有楠竹的挺拔伟岸,没有水竹的潇洒飘逸,没有观音竹的娟秀文雅,也没有罗汉竹的骨节劲奇,其貌不扬的它却把清峻不阿,高风亮节的竹之魂展现得淋漓尽致!桂竹具有超常的韧性,隆冬的冰雪把竹梢压得触到地面,躯干如一张满弦之弓,历经数日也不会折断,只要冰雪稍有消融,它就会立刻从地面弹起,傲然挺立!小时候读到方志敏烈士的《咏竹》:“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一轮红日照,依旧与天齐。”我断定他是写桂竹的,因为只有桂竹才有这样的气魄!
竹子用途很多,自古以来人们的生活与竹密切相关。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有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苏老先生爱竹出于雅致,家乡人爱竹却没有骚人墨客的那种境界,而是出于生计之需。在乡村,挑土用的箢箕,担谷用的箩筐,淘米用的筲箕,提东西用的竹篮,睡的竹床,坐的竹椅,戴的竹笠……有哪一样离得开竹子呢?童年睡着竹摇篮,青年肩挑竹扁担,老年手拄竹拐杖,家乡人就这样在竹的陪伴下度过一生。家乡男女青年谈恋爱,有“察人家”的风俗,双方经“面试”合格后,女方的“亲友团”要到男方家实地考察,如果男方的屋后有片好竹园,这桩婚事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这时的女方有着苏老先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苛求,否则就要靠媒人那三尺寸不烂之舌了。这并非准新娘挑剔,试想,居家过日子如果没有属于自家的竹园,生活该是多么不方便!特别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岁月里,家庭养鸡养鸭受到严格限制,编织竹器出售成了一个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竹园成了命根子,人们对竹园的土地寸土必争,上演了一出出悲喜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竹子用它那柔弱的身躯支撑起无数个家庭,让人们走出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今天,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生产方式的改变,竹子正在淡出人们的生活,对于日益富裕起来的家乡人来说,它已显得无足轻重,只有每年的秋天外地的竹贩来收购时,人们才想起它,砍伐一些廉价卖了。有些人家干脆毁了竹园栽上了果树。前些时候,侄子从乡下打来电话说,今年竹贩已经来了,是否将老宅的竹子卖一些。我乘车回去,临近家乡放眼望去,成捆的竹子堆在路边,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看着竹子现在的境遇,我心中似乎有些伤感,而那些幸存的竹子,仍然不卑不亢默默挺立着,超凡脱俗,荣辱不惊,贵也罢,贱也罢,它们都不去计较,也无须计较。
家乡的竹哟,永远是那么平凡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