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床上的盛夏时光
2010-8-3 11:09:32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今年夏季的周末时光,将会是我生命里难以销抹的记忆。并不是因为异常高温的天气,不是海的涛声美味,不是树上轻唱的蝉,也不是蝶舞蜂飞下的烂漫夏花,而是心系着母亲悬挂在楼顶天台的那张绿色网床。
今年的夏季,立夏刚过,太阳便像着了火,过早到来的酷热天气,乡间屋里只有风扇,风扇摇头晃脑吹着风却无法降温。不知母亲如何想起了旧时纳凉的网床来,于是,五月的晨光中,寻了几个市场,花了三十元钱,为我买回这张网床。她仿佛要在火热的夏日里为我编一个绿色清凉的摇篮。
初见它的惊喜,犹如在沙漠之中,偶遇的一汪清泉。我喜欢这个摇篮。它让我远离了空调、电脑;远离了生存的压力和恐慌;远离烟雾弥漫的会议室,会议记录本,文案撰写……我得以暂时脱下紧身精致的套装,换上宽松的T恤,小马裤,躺在柔软舒适的网床上,感受天台上的凉风习习。建于80年代已斑驳陈旧的楼台上,仍旧残留着母亲用旧脸盆、旧沙锅瓦罐盛土种植的狮子草、车前草、灯芯草、芦荟等等。儿时生活的贫瘠与艰辛,勤劳节俭的父母,就地取材,这些草便是盛夏里煲凉茶的药材。每次看见这些草,都会让我想起儿时被母亲追着逼着吃凉茶满村跑的情景。在低头微笑的瞬间也就理解了那执于永生的舔犊之情,母亲之爱。
夜晚九点过后,乡间万物都沉睡了,一片寂静。我躺在网床上,有时按着MP4里面的文本阅读;有时什么也不做,静静地望着星空,天高地远,心情舒缓,随着网床的摇动晃啊晃……那感觉好像回到童年时光,纯净单纯的岁月。
童年的夏季,网床,是乡下人纳凉必需的用具。在星月如水的院落里,交情好的村民携来折叠式的网床、网凳,聚集在一起摇着葵扇乘凉话家常。狗吠声声中,孩子们轻舞小扇扑流萤。母亲煲了凉茶,来者有份,大家喝着茶水,嘻嘻哈哈谈笑间,白天的劳累,慢慢得以舒缓消除。
刚才与父亲在天台上喝茶聊天,他也聊起当年纳凉的情景,流露出怀念之情。尤其是父母建成的这幢楼房,一砖一瓦都是村民互助建成。那时候插秧收获稻谷之类的农活也是大家互相帮忙完成的,人多好做工啊……听着父亲讲述陈年旧事,不由想起博友老爷在我的一篇文章里写下的评语:“我们的生活是真实而残酷的,其中贫者互相之情弥足珍贵,让人终生难忘。”的确,那个年代的生活烙印让父亲终身难忘。然而,社会的进步,很多往日的情景和人情都逐渐衰落甚至消逝了。过去“月上柳树梢,人约黄昏后”,大家相聚在大自然的凉风中,轻摇葵扇,晃荡网床,切切交谈的情景停止在童年的记忆里。
记忆里网床上的童年,总是无法跳过爷爷。记得那时的夏夜,最欢喜的莫过于听爷爷讲故事。爷爷搬来马扎,坐在万年青树下我的身边,不时用手摇动我坐着的网床。我一边吃着自家龙眼树盛产的龙眼,一边听爷爷讲水鬼吃人的故事。彼时院落里的扶桑花、九里香开得正艳,九里香特别香,闻得我总是有点头昏昏的。有几只虫子躲藏在花叶间,好象也在倾听爷爷讲的故事,不时惊叫几声。爷爷不准我去江中游玩,传说生活在江河里的水鬼(定风猴)夏天出没频繁,专抓在江河中游泳的孩子吸血。我很听爷爷的话,从来不敢在夜晚的江河旁停留脚步……此时坐在网床上仰望星河灿烂,楼下的扶桑花也正好盛开,很想再听听爷爷的叮咛。可是,岁月悠长,生命短暂,那个牵挂着我生命安危的男人,在那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生命顺其自然地走到了尽头。
人类的生生不息,我在爷爷生命的尽头枉然成长。行走在成长的路上,发现高耸的水泥钢筋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漠,发现附近的田地,被农民视为图腾的田地逐渐摧压殆尽,我感到莫名的惆怅和心惊。当我的视线离土地上的绿意越来越远,便越来越眷恋曾经带给我温暖和力量的乡村;眷恋童年里的屋檐,花草禾苗稻谷的清香;眷恋盛夏里母亲为我悬挂的网床,我很在意,我的亲人们一辈子生活的村庄。所以必然,今年的夏天,我会频频踏上回家的班车。
人的一生,若能找到心灵安宁的归处,那是上苍的恩赐;若能常常与所爱的人在一起,那是生命的福祉。韶光似箭,生命有时坚韧不拨,有时脆弱消逝。珍惜时间,付出爱,享受爱,每时每刻,活在当下。
我的MP4里下载着许多我喜欢的电子书。其中存有史铁生的全部文集。史铁生是我最敬佩和喜欢的作家之一。躺在网床上的时光,我常常阅读他的文章,MP4在漆黑里发出蓝色的光,他在《我与地坛》里写着对逝世的母亲忏悔时,一句“我已经懂得可是我已经来不及”,令我怆然泪下。我又何尝不是,爷爷奶奶的逝世,让我悲痛后悔,在他们双翼的保护下度过幸福的童年,长大之后却总是借口工作忙而错过每次他们张望的双眼。当时的年轻,便以为他们不会离开,永远会在家里等着我。幡然醒悟时悔之已晚。
而今,我幸庆抱怨和浮躁已随风飘散;幸庆贪迷的生命,已有所觉悟;幸庆我父母的健在,我再也不会用倔强的背影与他们相对,这辈子他们真的不容易,应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关爱。
是想给他们很多,事实上却是他们不断地给予我。就像我呆在网床上的夜里,母亲还是找来一张薄薄的毛巾被。她担忧我再次感染风寒。毛巾被存留着清洗过后的清香,小小网床轻晃着,我便抱着那个MP4,在这种淡淡的清香中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