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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的麻辣火锅
2010-8-13 16:03:59    来源:网络    我要评论(
 
  前几天,表叔的生日,各位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在燕山酒店吃了一顿大餐。今夜无事,不知不觉让我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表叔自制的麻辣火锅底料来了。
  
  小时候,除了鸡鱼,我没吃过美味佳肴。父亲当家,全家人的工资收入在他荷包里,他又偏偏是一个忌口的人,狗肉不吃,兔肉不吃,黄鳝泥鳅不吃,凡是“飞禽走兽”一律不吃,就连卤菜也不吃。成天端上桌子的菜是空心菜、莲白,还有就是一大碟咸菜。炒菜,每一次要炒满满的一大平碗,一顿吃不完,下一顿接着吃。平碗是个什么概念?大约把碗翻过来戴在头上可以当钢盔。这样的老三样菜的日子过久了,谁都难免嘴里嘟嘟囔囔的。换来的常常是扯声卖气的吼声:“你这不吃,那不吃,你要吃啥子?!”屋子里顿时一阵弱“地震”,声音早传到三十米以外去了。耳膜里响着“嗡嗡”的声音。
  
  谈到吃,父亲唯一给我心平气和说过的话是:“穷要穷得硬气,饿要饿得新鲜。”这句老掉牙的话,我耳熟能详了。不过,据我观察,穷也未必就硬气,饿起来也是难受的。以至于我们一家,若是遇到别人请客,父亲不开“金口”,我们是不敢随便在别人家里吃饭的。
  
  表叔请客,那就不一样了。一是他和父亲是同辈人,二是那时表叔在一家纱厂当科长。父亲觉得他是“国家干部”,不敢得罪,一见面就满面堆笑。表叔活得一点不累,任何时候他都乐呵呵的,他特别喜欢酒和火锅这两样东西。那样纱厂在江的对岸,每天上下班要坐轮船。有时,表叔喝醉了就倒在江边的草丛里睡上一觉,也不醉酒滋事。大玉表婶从不埋怨。
  
  记得一次,快过年了。表叔在黄昏时分到我家,请我和我哥去他家烫火锅。古板的父亲也无话可说。我和我哥就蹦蹦跳跳地跟着表叔去了。表叔的家在一处低矮的平房里。一进门就让人嗅到一股浓烈的麻辣香味。屋子中央的炉子上放着一个火锅盆子,盆里红红的辣椒在不停的翻滚,汤汁里居然浮着一层油水。那年月就够见着油水的家已经不错了。
  
  表叔的火锅很有特色。那就是一个字:辣,一般人不敢尝他的火锅菜。表叔不知从哪里弄来不少朝天椒放在汤盆里,熬得汤汁也呈红色的了。表叔、我哥和我,还有几位邻舍围坐在汤盆旁不由分说的吃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菜,有莲花白、黄秧白,还有一些水发过了的干黄花和黑木耳。对于我来说,换一种吃法就是味道。
  
  汤盆里冒着水汽。我用筷子夹一片莲花在嘴里,哇!真是说不出的爽口,菜叶子在嘴里能感觉到菜的汁被咀嚼出来,清香中有一股热烈烈的辣,辣得面红耳赤,辣得耳朵仿佛钻进了一个小虫子,想掏却又掏不出来。舌头和嘴边还有一股子羊油的膻味。我这辈子对膻味特别敏感,比如羊肉泡馍,在别人嘴里说得津津有味,我就不爱吃。不过,那时火锅里羊油的膻味,特别香辣,也特别油腻,这大抵那时身体需要油腻。
  
  后来我看姚雪垠的小说《李自成》中说,崇祯赏给卢象升几小碟子菜和一小半瓶酒,菜不能好好吃,酒也不能好好喝。这种皇恩赏赐,或许是崇祯内敛的个性吧。我在表叔家那就不一样了,要吃菜尽管动手、动口。表叔和我哥边吃酒、吃菜,还一边猜拳,时而翻新花样,什么棒棒鸡、钓鱼,什么日本式猜拳。表叔爱喝酒和他的家庭有关,他家是老重庆,就在化龙桥一带卖肉。卖了一天猪肉下来,剩下的猪肝、猪腰,拿回家又可以炒几盘菜。这有点好菜,当然免不了喝酒。他小时候就跟着大人喝酒,这喝酒也成了幼儿学,长大了哪里还戒除得掉?喝酒当然要找点理由,他就这样说:“当年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还来我家买过肉呢。民以食为天。”这些话在亲戚面前说出来,效果相当好。
  
  说来也是我和我哥有口福。表叔的儿子东升不吃火锅,怕辣;这会儿他临窗拉奏着二胡曲《江河水》;表叔的女儿梅子比我还小两岁,也怕辣,独自一人在院坝里踢毽子。大玉表婶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我们几个人吃香喝辣的。
  
  东升是表叔前妻所生的儿子,东升本人从小就知道大玉表婶是后妈。那时提起继母,犹如谈虎色变。不过,在表叔家还真看不出来,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据表叔讲,他和前妻情感一直很好,因为他的家庭干涉迫不得已就离婚了。后来表叔的前妻嫁给了一位部队上的团长。那时,觉得团长是一个莫大的官。表叔曾带着儿子去探望过一次。别人家的女人没有高跟皮鞋,她家里有几双;别人家没有奶糖吃,她家里十多斤。这就是东升的妈。也是东升的妈没有福气,嫁给军官后不到几年就病逝了。东升对他妈没印象,我更是见也没有见过,或许那时我还没出生呢,那是一个令人印象模糊的年代。
  
  火锅盆依然冒着腾腾的热气。热气中听见我哥对表叔吟道:“酒酣胸胆尚开张”。大约我哥也只记得几句,没事就把苏东坡的词句放在嘴上吟上一遍。吟词句吧,还是不如火锅这道美食,我最喜欢烫吃水发过的干黄花了,那年月黄花可是稀罕物,吃着、吃着,筲箕里的黄花没有了。
  
  好像表叔特别明白小孩子的心思,他坐在对面的小木凳上猛然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我家里还有半斤精瘦肉呢!”他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碟子,果然是一碟腥红、腥红的精瘦肉。他全部倒进汤盆里。几分钟后,筷子开始“混战”。我也不是没有吃过肉,这辈子就腻烦肥肉。有表叔这么关爱,我自然不看旁人脸色了,只管下筷子。其实,我也没有看别人脸色夹菜的习惯,在家里遇上有好吃的,像我父亲这样古怪的人,也会劝着、劝着我吃:“你吃吧,你先吃。”想起来那时家里也没什么美食,就是肥大块、肉砣砣。现在,父亲不忌口了,狗肉也吃、兔肉也吃;亏是不吃的,反正家里的“财政大权”旁落他人之手,他经常念叨、念叨饭菜,表达一下他的“民意”。
  
  这一顿火锅不知吃了多久。一直吃过瞌睡虫爬进了我的鼻子了,这才和我哥心满意足的回家。后来,我和我哥又在表叔家吃过几次火锅,每次嘴里都有新感觉、新滋味,最大的感觉就是辣。我好怕耳朵会被辣聋,怕辣聋耳朵,还是禁不住要吃。
  
  现在,要吃火锅不难,走在街面,随便一望,斜眼便瞧见火锅馆的招牌。表叔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再自制火锅汤汁了,什么葱姜蒜、辣椒不再是他的拿手活了。我偶尔回味过去吃火锅的情景,渐渐的转移到对表叔的亲情上了。我佩服表叔,在他眼里和心里,穷也罢,富也罢,就没有放不下的事。大玉表婶今年五月份患病去世了,东升和梅子为妈妈的后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东升现在是一家物资公司的经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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